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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留昭因为宿醉的缘故脸色一团糟,喉咙里又干又痛,他光着脚去厨房找水喝,女佣有些欲言又止:“黎先生昨晚在客房借宿。”
留昭握着水杯神游片刻,黎茂生早已经起床,正在小露台打电话,他推开那扇玻璃门,神情有些沉郁的男人回过头来,他很快结束了通话,转身看向他。
太阳还未升起,晨雾弥漫,远方的摩天大厦隐没在雾海中,小露台上种着几株月季,一个小小的圆桌和藤编椅子,留昭拿着水杯在藤椅上坐下,黎茂生也在他对面坐下。
“你吃过早餐了吗?”留昭问,黎茂生说:“我喝了一杯咖啡。”
黎茂生印象中,他总是直白地注视着任何人,偶尔因为羞怯低下头,当他不笑也不说话时,目光也被长长的睫毛遮住,却显得格外遥不可及。
“我小时候和妈妈住在梧城,一座南边靠海的城市,她在那里念植物学方面的博士,因为纬度和气候的原因,那里的大学有最好的植物学科。我们住在一栋靠近学校的居民楼里,妈妈给一些博物杂志写文章,帮他们画插图,她有一辆很旧的车,她经常背着素描本、相机和帐篷带我去野外,那辆车有很多毛病,有时候路上会突然熄火,但她每次都能很快修好它,她很擅长照料她身边的所有东西。我七岁的时候,她生了很重的病……在那之后,沈夫人把我带回了崔家,我再也没有踏进过我和妈妈的家,我觉得只要靠近那座城市,我就会一片片碎掉。”
黎茂生不由攥紧他的手指:“你不会碎掉。”
留昭抬起眼看过来,他的目光不审视也不探究,好像只是看着你,看你是否会伤害他。
“黎茂生……”
“我马上要去一趟伦敦。”黎茂生打断了他的话,一种不详的预感揪紧了他的心,他深深凝视着面前的少年,“等我回来。”
“如果你有任何想说的话,等我回来再告诉我。”
留昭迟疑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下午的时候,易静雯和徐成同时站在他的客厅里,女助理说:“黎先生坚持要换掉你的保镖,这边的安保团队跟了这么久都没有出任何问题,也不会打扰留昭的日常生活,我看不出有什么换人的必要。”
“就我所知,你们连扒手都看不住。”
“不知道徐先生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留昭拿着画笔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们,终于说:“我可以带着枪出门吗?”
两人都怔了一下,易静雯先说:“我去想想办法。”
“既然是生哥送的礼物,不如还是交给我来处理。”
易静雯在心底反复告诫自己,只是拿钱办事,千万别太投入。她吐出一口气,跟留昭说:“但你在伦敦就受了惊吓,最好还是要几个人跟着。”
“我不喜欢有人跟崔融报告我的行踪。”
徐成笑了一下:“新安排的保镖不会跟任何人透露雇主的隐私。”
易静雯有些头疼,不过想到最近崔融格外好相处,她也懒得再争辩,毕竟把黑的说成白的也不是她的爱好。
她打电话给崔融,许久都没有接通,过了不久,徐博倒打电话来问她知不知道崔融在哪里。
“James今天没有去公司吗?”
“没有,而且他今天还有两个会议,昨天下班时他也没有说要休假一天。我找了他一个上午,但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易静雯去崔融的公寓,她敲了一会儿门,干脆拿备用钥匙开门。
“James?”
易静雯在门厅叫了他一声,她换了鞋,走进去没多久就看见沙发上躺着的人影,崔融躺在沙发上不省人事,一只手无力地垂下,手机滚落在旁边的地毯上。
易静雯吓了一跳,崔融烧得额头滚烫,她试图叫醒他,只得到几声痛苦的低吟。
留昭开车去把那幅德加送去沈弥的拍卖行,他对物质一向没有占有欲,虽然他很喜欢这幅画,但既然已经临摹和欣赏那么久了,留昭并不想将它变成自己的私藏。
宿醉醒来的Stella发了好几条信息跟他道歉,留昭安抚了她几句,女孩又约他一起去逛画材店。
“你买了好多种蓝色颜料。”
“我前段时间在临摹德加,颜料消耗得很快。”
“教授在给我们上课时,拿《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来比喻莫奈,不过我觉得它也有些像德加。”
留昭点点头,有时候一本书不像文学或小说,倒更像是一幅画,一场感官丰富的歌剧。
“你今天没有开车过来吗?”
女孩做了个鬼脸:“我的车被撞坏了,不过我找了人来接我。”
他们抱着一大堆画材往外走,留昭陪她在街边等了一会儿,不久Stella就腾出一只手来拼命挥了挥,一辆深灰色宾利停在他们身边,张荣降下车窗,他的神情带着一点烦躁:“阿玉,你一个月要撞坏几辆车?”
“我一共就一辆车好吗!”
Stella因为被叫了不时髦的小名有点恼羞成怒,她打开后备箱将自己买的东西放进去,一边说:“哥,这里没有位置,我朋友的车停在前一条街,你载他一段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