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一座很老的屋子了,拐杖敲在地板上,发出很轻微的吱呀声,随着缓慢的脚步靠近,咚咚,咚咚——
穆世鸿觅声抬头,瘫在沙发上的身子勉强坐直了些,看穆海德的眼神有些心虚。
穆海德先是沉默地盯了他一会儿,然後才在对面的位置上坐下,背撑得笔直,双手搭在拐杖上。
他身量高骨架大,是很威严的长相。
但他比穆世鸿大了十几岁,又因为前些年的船难受伤,现在衰老消瘦,脸皮耷拉着,把本就向下的嘴角压得更加下垂。眼皮堆栈遮住一半瞳孔,眼神却仍旧锐利如鹰隼。
如果说曾经的他还能用威严来形容,那现在浑身就只透露着一种垂垂老矣却不甘的阴狠。
「还没转过脑筋吗?」穆海德问。
穆世鸿很是颓丧地抓了把头发:「玄诚……我没想过他会背叛我,他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孩子……」
「如果不是孟绪初在里面挑唆,又怎麽会……」穆世鸿眼里腾起恨意:「他恨我,就要把两个儿子都从我身边带走,让我孤立无援,让我众叛亲离……早知道这样,他刚出生的时候,就该掐死他……」
穆海德皱了皱没,似是对这种恶毒的话感到不悦:「一叶障目啊,你还是没想清楚。」
他说:「那件事我已经帮你查过了,大半年前,庭樾病重时候就开始了。」穆海德笑了:「确实是玄诚先找的绪初,绪初不过是给他提供了些你大儿子犯事的数据,又在後来的日子高调行事,给他挡了不少注意。」
「仔细想想,前几个月你们明争暗斗的,最後得益的不都是玄诚吗,只不过你一心只盯着绪初,又因为玄诚在你面前表现得乖巧听话才没发觉。」
穆世鸿瞳孔动了动。
「现在该醒醒了,玄诚一心就是想搞掉他哥,甚至你,」穆海德说:「大半年前,或许更早,他就这麽想了。」
「不可能!」穆世鸿猛地站起身,不肯承认自己教出了这样一个儿子:「玄诚他不可能,一定是孟绪初,一定他挑拨的不然玄诚不会——」
「玄诚为什麽会变成这样,你是真的不知道吗?」穆海德冷声道:「从你们夫妻两执意扶持愚蠢的大儿子,而忽视真正可能成事的小儿子开始,就该料想到这个结局了。」
他挑起拐杖在穆世鸿的肩上点了点,穆世鸿抖了下,很轻微的力道也让感到压迫一般,无声地跌坐回去。
穆海德收回拐杖,眼皮又耷拉下来:「从小到大你们对玄诚什麽样子,对天诚又是什麽样子,你心里有数。当爹妈的不能一碗水端平,不怪孩子心里有怨气啊。」
「可是……」
穆世鸿难堪地低下头,他承认,他们夫妻两确实从小偏心大儿子。
谁让小儿子是意外怀孕生下来的呢,他年轻时就找先生算过,说他命格特殊,一子则达官显贵,多子则克父克母。
果然於柳怀孕时就百般不是,吃过一次打胎药都没能把孩子打下来,生产时还难缠,差点去掉半条命,他们都觉得这孩子不吉利。
穆世鸿不甘心:「只是一点偏心他就要这样报复我吗?家里孩子多的哪个敢说自己完全不偏心的?这麽多年我少他吃还是少他穿了?」
「我们也不是没为他考虑,等以後他哥哥接了我的班,还会亏待他不成,他——」
穆海德笑:「怎麽不说了?你也知道玄诚不是那种愿意跟在别人屁股後面讨施舍的人?」
穆世鸿语塞。
「不过绪初也确实厉害,」穆海德感叹道:「放眼看看咱家那些小辈,小卓丶桑桑,哪一个不是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
他点点穆世鸿:「你啊,就是脾气太急。要是你也学着他那麽春风化雨地说话,把表面功夫做好,想来玄诚也不至於完全倒戈。」
穆世鸿恶狠狠的:「他就是祸害,闹得我们一家不得安宁。」
「我早就告诉过你,对付祸害有对付祸害的办法。」穆海德说:「可你看看你,只会小打小闹,不是摆明了告诉他你不敢动他吗,也难怪他敢对你蹬鼻子上脸。」
「那现在该怎麽办?」穆世鸿紧紧抓着沙发垫,难掩焦躁:「他马上就要上任了哥!」
「那天你是没看见,本部那群老头子对他是什麽嘴脸,现在本部还有一半在你手里他们都敢这样,真要让孟绪初——」
穆海德视线冷冷扫来,穆世鸿立刻噤声。
这时管家敲门进来,神色不大对头,弯腰在穆海德耳边小声说了什麽。
穆世鸿凑近去听,而後大惊:「他去找老叶了?!」
他差点从沙发上栽下去:「哪来的消息,保真吗?!」
管家说:「应该不会有错,现在已经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