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遮光窗帘扬起,光亮争先恐後挤进缝隙洒进窗内,视野瞬间开阔。
孟绪初看到了一座城市的夜景。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一座城堡的夜景。
尖尖的高楼,深褐的墙壁,闪烁的喷泉,还有其间高耸的神女雕像。大大小小的古堡高低错落,尖尖的角像坠在夜幕里的星星,小窗透出点点光亮,深夜里四处都流光溢彩。
孟绪初站的地方似乎格外高,极目远眺是广阔的草坪,更远是漆黑的森林。仿佛一个被隔绝世外,需要穿过层层迷雾才能抵达的童话世界。
孟绪初头晕了一下,感到一股极其强烈的不真实,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醒过来。
现在会不会还是梦?
他伸出手,有些颤抖地推开窗,清扬夜风扑面而来,均匀柔和地洒在脸上,是很容易让人迷醉的触感。
孟绪初扶着窗台,心里却弥漫起浓重的彷徨与无措。
身後突然响起脚步,将他从怔忪中拉回神,他猛地转身,同时房间内灯光大亮,逼得他抬手挡住眼睛。
紧接着,听到有个女人惊慌失措地喊出一串英文:「我的天呐,你醒了?!」
「天呐你怎麽站起来了?!」
「天呐你的手!」
声音迅速逼近,像要拉起孟绪初的手查看,孟绪初受惊甩开,踉跄着靠在窗台上。
他被强光逼出了点眼泪,视线渐渐恢复,昏花的视野里出现一位金发碧眼的大美女,深夜仍然穿着套裙,手忙脚乱想来扶他。
她身形高挑,应该将近一米八,穿着高跟鞋比孟绪初还高出一点,看孟绪初的眼神像在看自己可怜的孩子。
孟绪初只觉得头晕得厉害,撑在窗台上偏头咳了声,勉强站稳,警惕地和素未谋面的金发美女保持距离。
因为虚弱,他脸色格外寡淡,甚至透着冰冷,用英文一字一句地问:「你是谁?」
美女只急切要来扶他:「你先躺下,你需要躺下,你肋骨断了!」
孟绪初躲开她的手,执拗地问:「你是谁?」
他可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麽模样,还以为这样的强撑能带来什麽威慑。
事实上在外人眼里他根本摇摇欲坠,脸色煞白,眼睛像哭过一样,乾裂的嘴唇因为疼痛发抖,右肩脱臼带着夹板,空荡荡的病服套在身上,领口处隐约可见肋骨骨折後绑上的固定带。
他还能够站立,全靠身後窗台的支撑,但或许是撑得太用力,手指和关节惨白地轻颤,手背上针头撕裂的创口汩汩流出鲜血,顺着指尖落在墙沿。
但神情却一片淡漠,像只无依无靠而不得不警惕一切的小兽,对陌生事物流露出天然的抵抗。
美女都快疯了,却又不敢再靠近他,只能诡异地进行起自我介绍,用飞快的语速掩饰慌张:「我丶呃,我叫克丽丝汀娜,你可以叫我克丽丝,或者我的家人也会亲切地叫我NANA……」
「好的,克里斯汀娜。」孟绪初没有感情地打断。
他问她是谁,不是想知道她的名字或者小名,而是她的身份,但他没有力气再解释,忽略对方略显尴尬的表情,又问:
「所以,这是哪里?」
克丽丝汀娜像是不知道该怎麽说,为难地笑笑:「这是『OUEHOUSE』,我们叫它OURHOUSE。」
孟绪初皱眉:「ourhouse?」
「是的,」克丽丝摊了摊手,解释道:「没有名字,就是『OURHOUSE』——别这麽看我宝贝,我也不知道为什麽,从来到这里开始,他们就是这麽对我说的。」
孟绪初敏锐地捕捉到什麽:「他们?谁?」
克丽丝没想到他会在意这个,惊讶地睁了睁眼睛:「就是……所有人。所有人都这麽说的。」
孟绪初觉得很荒唐。
从睁开眼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很荒唐,这座建筑,或者说这些建筑群,规模怎麽也不能用「house」一个词来覆盖。
但这位美女自己看上去也迷迷糊糊的,显然再也问不出更多的。
孟绪初撑着窗沿,清晰地感到全身力气在流逝,已经快要站不住。
短暂升高的肾上腺素早已退去,疼痛攀上脊髓,全身骨头都像被拆开又组装起来一样,泛着零零散散的,碾压一样的疼。
他闭了闭眼,喉头滚动一下,像竭力压下去什麽,半晌轻轻吐出一口气,问:「江骞呢?」
没人回答,空气陷入沉寂。
孟绪初睁开眼,看到美女脸上满是茫然,嘴唇蠕动,半天才憋出一个词:「什麽?」
孟绪初眉心一跳,更用力地说:「江骞。」
克丽丝皱眉,托腮仔细想着,末了摇头:「抱歉,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