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回过神,海滩上追逐落日的亚洲男孩已经不见踪影。
那个瞬间,他还不知道这是怎样一种错过。
当时他正处在那个说出去不会有人相信的,纯洁的少年时代,拥有一切被视为年轻人独有的乐观丶天真的质量。
於是他也天真地以为他们在校园里还能相见,到时候他会好好地认识孟绪初,表明来意并追求他。
可惜的是,再一次见面却用了很多年。在索马利亚海峡,在破碎的船上,在充满刺鼻消毒水气味的抢救室门口。
孟绪初躺在血泊里,而他肩膀上多出了那道江骞没见过的,很深很长的疤痕。
那天江骞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夹杂着茫然丶酸楚丶和遗憾的疼痛,隐隐在心里泛滥。
「後来我才知道,那是你的毕业旅行。」江骞说。
「我没能在学校里找到你。」
过去很久很久,江骞都无法描述最初瞥见孟绪初的那一眼的感觉。
他只嗅到一种很熟悉的气息,像是错觉,又像是夹杂在童年夏天里炎热的微风,因为不知所起,所以分外令人沉醉。
直到他终於得到机会,怀揣着隐秘的期盼来到孟绪初身边,第一次将他抱进怀里,他才想起来。
想起年幼时去山里狩猎,见过的一种五彩斑斓的鸟儿。
孟绪初在他怀里肩膀轻轻抖动的时候,和那种鸟扑腾着翅膀在树叶间腾飞的模样很像,羽翅迎着落日的金辉,那麽美丽弱小,又那麽生气蓬勃。
那是赛恩斯第一次放下猎|枪。
第56章
时间仿佛暂停了,世界静得落针可闻。
江骞在这种寂静中逐渐坐立难安,不住地去看孟绪初的神色,感到咽喉乾涸。
孟绪初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麽,江骞拨开他的额发,看到他眼尾隐隐泛着红,便俯身将他抱住。
「你知道我找过你吗?」良久,孟绪初开口。
他抬起头,直直看着江骞,江骞虽然没说话,答案却不言而喻。
是啊,如果不是江骞有意阻拦,他又怎麽可能一点消息都查不到呢?
毕竟事故发生後,不仅是孟绪初,连林承安也动用了不少手段去调查,一是为了弄清事故真正的原因;二也是为了找到救下孟绪初的那个人。
但他们统统一无所获。
如果不是江骞有意封锁消息,他又怎麽至於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为什麽呢?」孟绪初苦笑了一下:「你说你喜欢我……你喜欢我,为什麽不让我找到你?」
「你明明救了我,却不让我知道,又偏偏还要到我身边来。江骞,」孟绪初眼里浸着泪光:「你不觉得荒唐吗?」
江骞喉头滚动,仿佛压着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干哑的:「你不信我喜欢你?」
孟绪初眸光微动,继而偏过头,肩背薄得像一张纸,苍白的下颌颤动着:「我丶我只是不明白……」
江骞沉默了很久,最终重新抱住孟绪初,托起他的下颌,看向他的双眼,凝视他眼中浓重的悲伤与不解。
「我不敢告诉你。」他说
他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重复道:「我当时,还不敢让你知道。」
孟绪初眉心茫然地动了动。
江骞闭上眼,吐息艰难,他不敢告诉孟绪初,不敢让孟绪初查到分毫,因为五年前那场船难,某种程度上说,是他一手造成的。
当时他正在和他哥哥布鲁·兰恩争夺继承权,而兰恩家族有着截然不同的生存法则。
如果说在亚水丶在穆安,需要玩弄权势依靠心机手段凌驾众人,那位於遥远大洋彼岸的他的家族,就要原始和粗野得多。
毕竟兰恩家族到他们这一代,几乎算得上隐姓埋名与世隔绝了,谁活着谁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尸骨不会自己跑出来,只有空气里会短暂地漂浮起血腥味,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一丝痕迹也不留。
所以他们没有那麽多道德,也不在乎使用多恶劣的手段;他们才不管你心里想什麽,是不是谋划着名要干掉谁。
他们只需要一枪崩掉对方的脑袋,并有千万种方法让对方在世界上消失得乾乾净净,一粒灰尘都不留下。
那时候就是这样的情况,布鲁和赛恩斯僵持不下,谁都不愿意退後一步。
无奈之下,布鲁和在澳门赌场认识的穆庭樾取得联系,企图藉助那股遥远的丶在双方势力之外的力量,打江骞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