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味戛然而止的感觉非常抽象,就像是一张完整的画作,被橡皮拦腰擦掉了一半,那是一种断崖式的消失,一种流动性的气体很难有的截断状态。
闻玉白有些戒备地皱起眉,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痛哭流涕的杰克·福德,直接弯腰抽掉那人的腰带,将他捆绑在了身后的门上:“我出来之前,你最好一直待在这里。”
这个姿势,算是直接把杰克当成了一个人形门锁,追兵过来的时候有个大活人在里面卡着,自然能尽可能地拖延时间,最重要的是,前面的情况捉摸不透,他得用杰克的气味标记入口的位置,防止一个疏忽迷失了方向。
做好万全准备之后,闻玉白没有多一秒的纠结,径直朝地下进发。
走到气味截断处的前一秒,闻玉白的脚步顿了顿,但还是往前迈出了那一步。
脚步落地的一瞬间,地上的一块石砖轻轻下陷,他条件反射般警觉起来打算应战,可他料想中的机关重重并没有出现,而是头顶打开了一小扇暗门。
“呼呼”,一排幽紫色的火苗朝头顶的方向喷来,火源离地面很远,火势也小到可以几乎忽略不计,但从下面经过的闻玉白,只感觉体温只是在一瞬间飙升上去,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等他快步远离这机关后许久,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的气味消失了。
远处,杰克的味道还在,只是自己的气味在火烧的一瞬间,就像是被拔除了一般无影无踪。
气味消除装置。闻玉白快速反应过来——难怪那么多的受害者失踪,他却一点都闻不到她们的气味。
不过世界上居然有东西可以将气味信息消除得如此彻底,闻玉白心里有一丝在意,但他前进的步伐却没有半点儿停顿。
没有了气味可以追踪,对于闻玉白来说就像是失明一般叫人惶惑,更要命的是,还没走出多远,面前就开始出现了分岔路口。
……走哪边。闻玉白仔细用耳朵听、用眼睛看,又低头观察起地上可能有的足迹痕迹,都没办法判断出到底该选择哪边。
两边的路几乎一模一样,都有一片片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女人的咳嗽、叹息、哭泣——这些应该都是案件的失踪者们,两条路都被这样的声音包裹着、两条路都塞满了奄奄一息的被害人。
但他听不到雪茸的声音,找不到那兔子在哪边,或者甚至是两边都不在。一想到这里,闻玉白的额头便渗出一层汗珠来。
不管怎么样,先进去再说。闻玉白低头,咬破了自己的拇指,在路口处滴了一滴血做标记,便深吸一口气,随机选择了一条路往前走。
接着,他便看到了雪茸睁眼时看到的场景——成排的锁笼、瘦削的女人、黑洞般失去眼珠的眼眶……
这些都是他要找的案件失踪者,他的任务就是找到并解救她们,可现在,在他找到雪茸汇合之前,自己都没办法把她们放出去。一方面是她们的视力根本不具备独立行动的能力,另一方面,他不敢耽搁——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再耽误一秒钟,雪茸便也要像她们这样,被关在笼中挖去双眼。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残忍的画面——那双浅金色的眸子脱离出雪茸的眼眶,那会用眼睛说话的兔子抬起头,用黑洞洞的眼眶死死盯着他,明明不发一言,却很清晰地听见他在幽怨地质问:“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救我?”
想到这里,闻玉白的眉心都跳痛起来——可他确实没有办法,有了杰克和路口的那滴血的气味做标记,闻玉白确定自己没有走回头路,确实是离入口越来越远的,可分叉路的前面是十字路、十字路的下个路口还在继续分叉,每一条路都长得一模一样,就连被关在路边的受害者们也都是同样的迷茫与哀伤,闻玉白努力地将五感放到最大,也找不出任何可以判断方位的线索来。
这里到底有多大?自己到底在往哪里走?雪茸到底在哪里??他到底有没有出事???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在砰砰狂跳着,体温一个劲地飙升。属于兽类的暴躁也在一点点吞噬着闻玉白的理智,他想抓个人过来问问情况,可偏偏四周那么多人竟凑不出一双能认路的眼睛。
想到这里,闻玉白也感觉到了一丝古怪,能qiu禁这么多人的地下室,肯定要有很多人管理才能运转,可自自己进来之后,似乎就没有看到除了受害者之外的其他人。
那些管理者呢?闻玉白只能一路赶路,一路找着路边的无眼女孩们打听,终于东拼西凑出了一个答案——
应该是快举办“仪式”了,每次要有新人献出双眼的时候,地下所有的管理者都会倾巢出动,集体参加那场恐怖的典礼。
这里还能有什么新人?除了那兔子,他们还能挖谁的眼??闻玉白想到这里的时候,只感觉脊柱一阵发冷——兔子真的危险了!
想到这里,他没有再多犹豫一秒,直接变回了那让他憎恶至极的纯兽态——他从不知道,自己对闻风清的任务能有如此强烈的责任感,但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回荡着兔子被挖了眼睛的模样,心中只想着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咬着牙在迷宫间疾驰着,一次次碰壁、一次次搜寻失败,银灰色的兽眼都爆出了血丝。
该死,兔子到底在哪儿??
……
与此同时,雪茸也陷入了相同的困境之中。
他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岔路口,一时做不出决断,可忽然,他猛地打了个冷颤,紧接着搓了搓胳膊。
“你们有没有感觉到……?”雪茸犹豫地问两个女孩,“一股低气压,野兽要来的感觉。”
阿丽塔皱着眉,问:“他们的追兵?”
雪茸摇摇头——这绝不是人类能散发出来的气息,如此暴戾、充满着杀气,似乎随时随地都能将他的喉头咬断,可偏偏这样恐怖的气息中,还夹杂着一丝让人心宁的安全感。
这个感觉在他的脑海中成型时,雪茸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闻玉白来了!
那一瞬间,紧张到快要呕吐的躯干反应消失了大半,但他的全身却忍不住兴奋地发起抖来。
他知道这回稳了,只要闻玉白来了,所有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此时,身后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出逃的路只有一条,罗斯他们赶过来是迟早的事,能跟他们这群熟悉地形的人短暂拉开距离,已经是巨大的成功了。
没有时间犹豫了,雪茸随便指了一条路,两个女孩便很快会意,飞快地钻了进去,头也不回地朝里飞快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