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芷玥在北脉上寻了一日一夜,终于在崖上寻到这男子,他正打坐入定,充耳不闻。
玄女以为这人特在这里等候自己,于是心性更恼,哼骂道:“贼泼才!竟敢用奸计骗我,找打!”
她玉手拍出,劲气如刀,直取那男子腹膛而去。
且说这男子正是前文所说,唤作苏辙,他文武有术,以武入道,天赋异禀,虽不如江芷玥天纵英才,奇异万慧,但只作自保倒也不在话下。
苏辙避让于她,连过十几合,玄女怒气逐渐消解,瞧他本事不俗,身段如龙,行止也不似那些粗鲁莽夫,心中暗忖:“莫非真是误会?”
她顿住脚步,瞪着苏辙,语气依旧冰冷:“你究竟何人?在此山里赖着不去,究竟想作何为?”
苏辙见她收敛,也不回答,只是挽袖走向浩浩苍苒的云海,望着那终南山上高峰飘雾,一副悠然惬意,冷酷漠然之意。
江芷玥蹙眉道:“你这厮好生怪异,方才之事,若是误会,你就说误会,若是有心,是男子也该承认,本仙子问你,如何不答?”
这仙山的清晨正是雾浓日出之际,云海白雾缭绕,霞光灿灿,仿佛世外桃源,映着两人的身影。
一个是绝代佳人,倾国倾城,另一个却孤独寂寞,形单影只,殊胜对比,霎时间勾勒出遥遥又般配的气质。
玄女身段如鹤,雪颈修长,侧颜黛眉,双眸闪烁秋波,红唇似火,肌肤细腻柔滑,乌黑秀发垂腰,袅袅婷婷,酥胸更是饱挺,仿佛凝脂堆积,诱人无比。
可就是这么个天仙玄女,苏辙却是视若无物,只望着那仙境云海,微笑回应她的话:“修道者辈,心外无物,上仙既是有心,则道远诶,倘若无心,又何须多问?”
“你……”
江芷玥一时语塞,只道这是个怪人,既然是怪人,自己也懒得理会他,只当是江湖闲话多,不听自然无,挥手而去了。
只是那泛腾的云海里,似乎种下了一颗女子的芳心,开始悄悄生根发芽,花开结果……
似乎是那日的景色太过引人,又似乎只是修道日久,孤寂有人陪映,天长之后避免不了寂寞,故此才会产生错觉,幻想出美好来。
色香味触法,如梦幻泡影,人目有滤泡,如电亦如幻,不止凡夫俗子、强夫闲汉如此,就是玄女美仙亦难脱此轮回。
行百里者半九十,江芷玥虽清冷孤傲,但终归还未彻底断情绝爱,尤其在遇到苏辙这般儒雅俊逸、温润谦和的君子后,每日在山中或能见到他的身影,不免慢慢生出异样。
“吱……吱……”
当夜深人静,寒凉的月光从云层里透射而下,照亮山间小路,江芷玥踩着松软枯枝走过,难以入睡。
她美眸遥望月空,但见今夜的月亮透澈明亮,斗圆美幻,不觉心中喃喃:“月色如此美,叫人难以移开目光,可是我为何却觉得她那么可怜?”
那一轮皎月,美轮美奂,纯白清明,周围繁星点点,但相之甚远,对比之下,月美终究还是孤尚,不若烈阳来得已争配,而其余繁星,都是旁边陪衬,无论它们多么璀璨夺目,最终也只能沦为黯然失色罢了。
“哎……”
江芷玥幽幽叹息,这几日她常常在夜幕朦胧时看到这轮孤独明月,心中感慨万千。
她本想去找苏辙说一说话,但又怕被他嘲笑自己痴傻愚笨,其实依着她的性子,与人说话本就是难得,只是不知为何,自己内心深处却蠢蠢欲动。
书上说,女为悦己者容,再美的女人,也须他人赏阅,就如自己赏月之时,却见月也孤寂,特别是近来秋风飕飕,冷寒之意冻人。
“罢了罢了!世间男子皆薄幸寡义之辈,我江芷玥又何必委屈求全?便让我一个人安静,待到练成得道,举辈飞升之时,天下碌碌之辈,与我又有何干系?”
江芷玥这样子对自己说,可越说,就越是不安。
一切的一切,都还须说回那猥邪之人的身上。
话说苏辙在终南山上修行静心,每日怡然自得,无欲无求,一日清早起来,路经玄女门庭之外,却见她门外那棵百年梧桐树上吊着两个无赖,树下卧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
苏辙有些好笑问道:“咦,你们怎么被挂在这里?莫非作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其中一个无赖哭着脸求告道:“好汉救救我等,里面那个娘娘心忒狠,我们被吊在这里已经两天水米未进了,眼瞅再吊一日怕是要渴死在这了。”
苏辙哈哈一笑:“你们两个蟊贼,莫不是又听了江湖的谣言来打扰人家?也是你们胡怪,明知这位仙子高傲清冷,也还要来搞扰,着实是自取其辱。”
那二人忙摇头,哀告道:“下次决计不敢了,好汉爷爷救救我二人,到底不敢忘恩。”
“既然如此,那便放你们下来,只是回去以后好生过活,莫在作闲了。”
苏辙正要动手放人,只听亭门里传来一声清冷淡喝:“谁敢放了他二人?”
但见江芷玥一身素衣,款款而出,柳眉微颦,面色愠怒。
“原来上仙在家,恕罪恕罪。”
苏辙拱手施礼,随即松开绳索,那两个无赖趁机跳下树去,慌张逃窜而去。
若是往日的性子,江芷玥必定会娇斥于他,但今日不知怎地,却只是任凭看着那两个无赖逃走,微微愠色道:“你胆敢私自放了本仙的人,莫非当真以为我奈何不得你?”
苏辙呵呵笑道:“我当时已经住手,是他们自己挣脱的,天命随人,若他们获罪于天,难以赦免,上仙又怨怒未消,迟早还是会落在你手里的,对吗?”
江芷玥闻言道:“你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这些市井无赖,就算你放过了他们,他们也不会感恩戴德,反而更如蝗虫一般,惹人讨厌。”
苏辙笑着说:“久在樊笼里,复得反自然,若以他们之道待他们,反而不美,岂能永远束缚于凡俗之心?”
江芷玥闻言默然,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所谓的‘天命’、‘报应’、‘因果’等等,皆是世间愚民不信之物,若与他们这些凡俗说及此理,实在对牛弹琴……”
她停顿片刻,目光扫向亭外远方,玉颜微粉:“唉!罢了罢了!世间万事万物皆有缘法存在,念你替他们求告,且饶过他们这回。”
苏辙闻言,拱手相谢,随后又指向树下昏迷的老头,那老头衣着褴褛,背着包袱,面色蜡黄,瘦骨嶙峋,像极一个老奴。
“这老公公,是何来历?”
但见苏辙蹲下身子,轻轻扶起那老头,探其鼻息,诊断脉络,身骨无事,只是气血亏损,饿得太深。
江芷玥蹙眉道:“这老奴前日深夜来窥我,是受了刚才那两个无赖的指使,我已怜悯了他许多,因此只是将他绑在树下,未曾吊起,今日既然你发了慈悲,那我就免了他的罪衍。”
这老奴醒来之后,痛哭流涕,千恩万谢,玄女赏了他一碗饭与他充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