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戬望着渐远的背影,忽然想起半月前那个梦。梦里郁澜散着长发伏在他膝头,腰肢比画册里的还要细软三分。
侍卫长在外禀报军情时,他正盯着案上墨条出神,墨香里竟混着丝她发间的白梅香。
此时,裴辙的眼角余光扫过廊下说笑的贵女们。
新昌郡主簪着翡翠步摇走过时,他忽然转头问胞妹:“你今日怎的没戴花簪?”
裴霖正剥着蜜橘,闻言诧异抬眼:“二哥何时留意起女儿家首饰了?”她故意举起橘瓣,“莫不是要替我画眉?”
裴辙霎时红了耳根,强自镇定道:“新昌表妹那支花簪挺好看的。”
“表姐戴的明明是青玉竹节簪。”裴霖忽然拍手笑道,“澜姐姐倒是簪着银丝缠的兰花,二哥莫不是看错了人?”
这话如石子入水,惊得裴辙握碎半块箭靶。
他分明记得郁澜发间那抹银光,簪头兰花瓣上还凝着细雪,倒比御赐的东珠还晃眼。
裴辙初时还有些不自在,很快便恢复常态,索性直截了当道:“郁四姑娘的珠花确实精巧,你若喜欢,二哥给你寻更好的。小姑娘就该戴这些。”
裴霖眼睛顿时亮起来:“二哥总算知道疼人了!”想起往日收到的刀剑木棍,虽说自己也爱舞枪弄棒,可终究是女儿家,“去年生辰送的那把玄铁匕首,刀鞘都划破我三条襦裙了。”
“怎的不说那匕首救过你两回?”裴辙挑眉。上月灯会遇上流民,正是这把匕首割断了扯她荷包的脏手。
“可若是未来二嫂也收这些。”裴霖故意拖长语调,见兄长耳尖微红,越发来劲:“女儿家谁不盼着胭脂水粉?像许姐姐每次见大哥,都要换三支不同样式的步摇呢。”
这话戳中了裴辙心事。
他素来不喜脂粉气味,前日随母亲赴宴,被满屋香粉熏得连打三个喷嚏。可若真娶了妻,这些东西自然都是要上心的。
他摩挲着腰间佩剑的云纹,暗自记下要去珍宝阁打听时兴首饰。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渐缓,裴霖扒着车窗惊呼:“呀!到王府角门了!”说着提起裙摆就要往下跳,被裴辙拎着后领拽回来:“上月崴脚的教训还不够?”
端王府朱漆大门缓缓开启,早有婆子抬了脚凳候着。
裴霖蹦跳着往里冲,忽又折返,扯着裴戬衣袖小声嘀咕:“大哥分明早知那小倌是暗探,偏要由着他逗我!”
想起自己误以为兄长有断袖之癖,在茶楼急得摔碎整套青瓷茶具,脸颊又发起烫来。
裴戬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我倒不知,在阿霖心里,兄长这般经不得考验。”
眼见小妹要跳脚,话锋一转:“不过你既弄坏我新得的云山雾罩茶具,是不是该照价赔偿?”
“我让许姐姐赔你!”裴霖脱口而出,见兄长眼神微动,立刻提着裙角逃也似的往内院跑去,鹅黄披帛扫过廊下新开的西府海棠。
裴辙望着小妹背影摇头,转身时神色已变得郑重:“去你书房,咱哥俩聊聊?”
兄弟二人穿过九曲回廊,惊起几只歇在太湖石上的雀儿。
仲春时节,紫藤花架筛下细碎光影,裴辙靴尖碾过落在地上的淡紫花瓣,终于开口:“待北疆战事平定,回京后该给你和许家姑娘定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