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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第11页)

苏衡听贵生道人提起过夏竦,便道:“夏大人乃是陕西经略安抚使,以主帅之位坐镇西北。有夏大人的支持,也许官家能回心转意也说不定。”

“但愿如此吧。”范纯祐一虑及此事仍旧忧心忡忡。

在马车上交谈的两人不知道的是,范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此时此刻,那位不请而来的客人正在极力劝说范仲淹出兵攻夏。而派这位说客前来的长官,正是苏衡与范纯祐口中曾上书支持过范仲淹的夏竦。

“夏子乔亦曾主张守策,但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能坚守本心。”范家正厅内,范仲淹与多年好友尹洙相对而坐。子乔是夏竦的字,范仲淹得知夏竦竟命尹洙来延州当说客,便知夏竦已经站在主攻派的一边。

“希文兄,你与我多年交情,此番前来,你当知我心”,尹洙耐着性子劝道,“宋夏局势僵持,我朝倾全国之力供给边关,然而大军每日所耗军费甚巨,若不早速战速决,国力迟早定难不住。”

“所以我才主张修堡寨以实关内,开屯田以筹粮草,通榷场以富边关”,范仲淹不为所动,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热茶,继续道,“三川口之败后,军中士气低迷,应当严守堡寨,以不变应万变,方为长久之道。当前局势,守为上策,攻为下策。依我所看,此时若是强令大军征夏,轻兵深入,胜算实在渺茫。”

国事面前,一码归一码。虽然范仲淹与尹洙之间有着深厚情谊,当年范仲淹因“朋党”之事被贬,是尹洙挺身而出,为他极力辩护,甚至自请贬谪。两人的情谊可见一斑。但是,在出兵西夏一事上,这两位好友却站在了对立的两边。

夏竦也是很鸡贼,派谁来劝说不好,偏偏派了范仲淹的挚交好友,尹洙。若说他不是有意为之,恐怕也没人会信。

尹洙久劝不下,竟像想出了一个昏招——激将法。只听他叹气道:“希文兄啊,你如今的确是老了,顾虑也多了,瞻前顾后,胆识竟不如韩稚圭。同为西北军副帅,韩稚圭曾言,‘大凡用兵,应当将胜败置之度外’。意气风发,慷慨激昂。反观希文兄你,却是过于谨慎怯弱了!”

尹洙此言可谓诛心。被多年挚友当面指责自己胆识不如另一位年轻副帅,寻常人但凡有些血性都忍不下这口气。

但范仲淹却不是一般人,他的胸襟与度量远非常人能级。听了尹洙的话,范仲淹脸上并不见一丝怒意,他仿佛接纳百川的大海,平和而又沉静地回应道:“师鲁,此言差矣。大军一动,关系到千百万

将士的性命。人命关天,为帅者怎可将胜负置之度外?”

尹洙顿时语塞。

苏衡恰在这时跟着范纯祐走进正厅,看到尹洙,他才发现自己来得不巧,范仲淹正在接待客人。担心打扰到范仲淹会友,苏衡正欲请辞,尹洙却面色不虞地起身:“既如此,那我下次再来。希望希文兄你可以早日想通,回心转意。告辞!”

这便走了?苏衡微微讶异。

“尹叔叔,您不留下来用饭吗?”范仲淹与尹洙交好多年,范纯祐随侍范仲淹身边,对尹洙熟悉得很,见尹洙起身便走,忙出声把他叫住。

“不了,下次吧。”尹洙说罢,扬长而去。

“阿父,您与尹叔叔……”范纯祐察觉到异样,犹豫地站在原地。

“无事,他明日定会再来的。”范仲淹平静地放下茶盏,向苏衡招招手,“好些日子不见了,听说正月十八你生辰那日,延州军营里一帮军汉跑去你家大吃大喝了一顿。家中米面可还有剩?”

“范爷爷,听说您这些时日经常点灯熬夜,三更天了仍未就寝。您还记得您答应过我什么吗?”面对范仲淹的打趣,苏衡神色不变地反问道。

范仲淹闻言失笑:“好好好,说不过你,我不说了。嗯,这是何物?”

“这是阿衡亲手做的荠菜鸡蛋角子,特地带来给您尝尝。”范纯祐很有眼色地帮他阿父转移话题。

“……”苏衡抬眼看了看这对父子,决定暂时放过熬夜的某人一马,于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那日,尹洙虽含怒而去,但次日果然如范仲淹所料,再次登门。

尹洙为劝服他这位好友出兵,在延州逗留了整整二十日。然而,无论尹洙如何劝说,范仲淹依旧坚持己见,不为所动。尹洙气得直骂范仲淹是茅坑里的石头,但也拿他无可奈何,最后只能无功而返。

恰好这时,元昊率领大军倾国而出。宋夏之间的战争号角,就此吹响。

第60章第60章度亡法会

时已黄昏,日落崦嵫,暮色四合,经过了长途的跋涉,任福率领上万人马已是人疲马乏,饥渴交迫。大宋的军队一路急行追击,粮草又未能及时接济,众军士如今已是饥肠辘辘。

拖着疲倦的身躯在山谷中不知行进了多久,走在最前头的士兵忽然瞥见路边放着好几个泥盒子。那些泥盒子不知被人用什么颜料给涂成了银白色,就这样大咧咧地摆在黄土路上,显得格外晃眼。

“报——任将军,前方发现数个银泥盒!”有兵士策马来报。

任福此时也是疲容满面,在进入这山谷时他就开始暗暗后悔,后悔不该被一时的胜利冲昏头脑,带着大军一路追击敌寇。若果真如手下副将猜测那般,此乃元昊贼人诱敌深入之计,那他带领的这支大军就危险了。但事已至此,任福已是进退维谷,只得硬着头皮率军继续前行。

“银泥盒?”任福心中正烦乱,见士兵捧来数个泥盒子,顿时有些惊疑不定,“打开看看。”

“是!”

盒盖一开,上百只鸽子扑棱着翅膀飞出,直上云霄。开盖的士兵一个没控制住,泥盒随着白鸽的飞出“咚”地一声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上百只鸽子可不是和平的信使,而是召唤敌军的哨鸽。哨鸽一出,埋伏在暗处的西夏敌军收到信号,立即骑着战马自高处杀出,将底下的宋军冲得七零八乱,溃不成军。

败局已定。

“任将军,我们突围出去吧!”说这话的军将已是满身血污,分不清哪些是敌寇的鲜血,哪些是自己人飞溅过来的血。

“败军之将有何脸面苟活……”任福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还不如以死报国,也算有个交代!”

“将军不要!”那军将说话时,已是迟了。眼睁睁地看着主将自尽于眼前,军将目眦欲裂,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不——”

康定二年二月,以任福为首的一大批将领战死好水川,上万士兵阵亡,仅有一支部队突围成功。消息一出,关右大震。史称“好水川之战”。

好水川一战,宋军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延州城。战败的原因,众说纷纭。有的说是韩琦识人不明,指挥不当;有的说是任福贪功,骄兵必败;还有人说是那元昊的军师张元,诡计多端,使了个佯败诱敌的奸计。

毕竟,好水川之战后,这位贼寇军师兴奋地作了一首讽刺诗。诗曰:“夏竦未曾耸,韩琦未是奇。满川龙虎輦,犹自说兵机。”一首诗贬低了两位边关重臣,西夏贼人闻之得意,陕北军士听了火起。很快,这首讽刺诗就传遍了西北。

“师傅,你知道这个张元的来历吗?”苏衡问贵生道人。

近来伤病营中多有兵士在议论这诗,说起张元,一个个都恨得牙痒痒。

“直娘贼!天杀的张元,要是让俺遇见了,一定用箭射他娘的!”

“提起那鸟人俺就来气,尽会使些阴沟臭虫才会使的腌臜手段!要是正面对打,俺们大宋男儿绝不会轻易认输。

“狗日的张元!我草他大爷!”

这些伤员们平日里对苏衡总是笑脸相迎,一副乖巧懂礼的模样。因此,苏衡还是第一次听见他们骂脏。众军汉对张元深恶痛绝,愤恨他的程度竟不下于对元昊的。苏衡有些不解。

“呵”,贵生道人冷笑一声,把几缕长长的白须从衣服里抽出来,很是爱惜地给他那银白胡子顺了顺毛,这才像说起什么脏东西一样,皱着眉头慢慢说道,“这个姓张的并非党项人,而是土生土长的宋人。他老家就在陕北永兴军华阴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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