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特以为自己的话,安白白没听见。
但其实真正听不见的人是他自己。
安白白几乎是在姨妈家崩溃的当场就听见了男人的声音,不仅听见了,还努力回应了。
因为这声音对于现在的少年来说,无异于最大的救赎。
他无比希望自己真的只是在经历一场噩梦。
可他醒不过来。
溅射到脸上,一点点往下淌的血也如有实质,甚至能感受到姨妈温热的体温。
安白白拼命想要上前夺下水果刀,捂住姨妈的脖子。
可无论他怎么努力。
除了之前那一脸的血,他再无法触碰到这个世界分毫,只能一遍又一遍穿过姨妈的身体,眼睁睁看着姨妈放任那么那么多的血不断从颈动脉喷洒出来,合眼向后仰倒在沙发上。
安白白好不容易因为莱特停止下来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他就那么绝望地跪在姨妈身旁,哽咽着仰起脸朝着四面八方喊男人的名字,希望他能将自己唤醒。
但全都石沉大海。
无论他如何回应。
男人都无动于衷,只是继续在他耳边重复安慰的话,直到最后像是说累了。
沉默好半晌才嘶哑万分,再次低低问了他一句。
到底打算睡到什么时候,是不是不要他了……
一下给安白白听见他声音仅剩的那点欣喜,也彻底消磨殆尽,终于意识到自己大概是真的没救了,没人能看见他,也没人能听见。
那种被“遗落”的恐惧,几乎瞬间让少年再次崩溃放声大哭起来。
就好像前面在星际世界的时间都是偷来的。
老天终于发现了他这个莫名其妙被多送了半条命的bug,命运得到修正,将他扔到一个不知道哪个维度的时间夹层里,以示惩罚。
还是说,其实人死掉了都会这么痛苦?
大家全都像现在的他一样,只能孤独又无助地旁观着现实世界里的事情发生。
既阻止不了姨妈,也没办法没让莱特听见自己。
短短一分钟,安白白的情绪大起大落。
他连自己什么时候重新陷入的昏迷都不知道。
等他再次恢复一些意识。
安白白觉得自己又开始发烧,浑身都很烫。
整个人都被架在火上烤一样,手臂是烫的,胸腔是烫的,就连额头和眼皮都很烫。
他隐约能听见一些声音。
好像是姨夫在说话,也好像是弥尔和莱特在说话,更有一些他不认识的陌生人……
但全都像是隔了一层膜,模模糊糊,时断时续。
中途不知道是谁,又往他胳膊上扎了两针。
每一针都和先前第一针时差不多。
冰凉刺骨的液体顺着针管进入到他的血管里,刚要觉得舒服一些得到降温,旋即却开启和之前似曾相识的剧烈疼痛。
疼的他整个人止不住地打颤,胃都开始痉挛。
只不过这次不需要谁来按住他了。
因为他明显已经丧失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连想要简单蜷起身子推拒的力气都没有,一根指头也动不了。
像是回到去到研究所的第一天。
毫无防备坠进深海如墨浓稠的深渊断崖里,有一只手不断地将他往下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止。
就好像来到十八层炼狱,只能无休止地在失重感中体验窒息和恐惧。
连哭的权利都被剥夺去。
…
尽管很不甘心,但安白白以为自己肯定是死了。
结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竟再次感觉到了晒到自己眼皮上的光亮……
安白白应该睁开眼的。
可上一次他就是这样睁眼,然后目睹了姨妈的自杀,经历了他上辈子最大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