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好点了吗?」
「我没事了。听说你一路揹着我过来,真抱歉,又给大家添麻烦了。」
「妳也是为了照顾我,没什么。」
我们沉默了片刻。
「妳应该觉得很奇怪吧?为什么母子之间要用那种方式说话。」
「不会的。」
哪里不会,明明摆出了世界上最怪异的表情。
「妳想知道?」
刘尚雅的目光瞬间动摇。
「……如果不会失礼的话。」
我轻轻笑了笑。是啊,也该说出口了。
我慎选着用词,往空中吐了口气,以悲壮的语调夸张地开口道:「我妈杀了我爸。」
奇怪的是,我的话听起来莫名滑稽,虽然是我亲口说出的话,听起来却像是别人的故事。
「也因此入监服刑。」
我继续说了下去。
「我爸……这么说可能有些过分,但老实说也是死有余辜。家暴、赌博、随便帮人作保……我们每天都挨打度日,身上瘀青没有一天少过。就这样,某天我妈下定了决心,就出事了。」
「啊……」
「我以为在公司里闲言闲语不少,但看来刘尚雅小姐不知道啊。」
刘尚雅没有回答。她迟钝地察觉到,自己似乎碰触了不该碰触的伤疤。
「妳现在应该觉得更奇怪吧?就法律上来说,她确实有罪,但在情感上,妳没办法理解为什么我会讨厌我妈。」
「不是的!虽然我不是独子先生,没办法完全理解……」
「说实话,妳也认为我该原谅她吧?」
刘尚雅一时语塞。即使尴尬也无可奈何,因为被揭开的伤口,已再度裂开了。
我在令人难堪的沉默越来越沉重的时候开口了。
「妳听过《地下杀人犯手记》这本书吗?以前曾经登上教保48的畅销排行榜。」
见我冷不防提起书的事情,刘尚雅似乎以为转换了话题,略带喜色说道:「好像有听过,应该是很厉害的畅销书?」
「那是一个长期受虐的女人杀了丈夫后,在狱中写下的散文,当时受到评论家盛赞,说是散文文学出现了韩国版的《地下室手记49》。当然,那是过誉了。」
听到这里,刘尚雅的表情顿时变得灰暗,她也察觉了话题根本没有改变。
「没错,那本书是我妈写的。」
刘尚雅的嘴唇微张。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大批记者围堵在家门口,追问散文的内容是不是真的。全部都记得。」
「……」
「同学们说过的每一个字,我也全都记得一清二楚你妈,是不是靠卖弄杀人这件事发大财。」
「独子先生……」
「亲戚们也都这么说,你妈一个杀人凶手,到底有什么脸成天在新闻上抛头露面。」
本想说些什么的刘尚雅阖上了嘴。
「因为这件事,我有点累了,不,也许一直以来都很疲惫吧。」
「……」
「身为杀人犯的小孩尚且还能忍受,但将之当作故事贩售,是另一种层面的问题。我的生活变成了某人的赚钱工具这件事……完全是另一个问题。」
我仰望天空,虽然还未入夜,却比任何时刻更能清晰地感受到星座正在注视着我。
对祂们而言,这或许又会成为另一个故事,但至少这一刻,没有任何一个星座对我投以赞助。该为此感到庆幸吗?我不知道。
「这样妳还是认为我该原谅我妈吗?」
我并不指望得到答复,打从一开始我说这些事,就不是为了得到他人的理解。
或许,这是扭曲纠结的我,对生于富裕家庭的刘尚雅,所能犯下的最为丑恶的暴行。恣意展示自身的不幸,向某人强求不可能的理解,心性善良的刘尚雅则会明白这是自己难以同理的事,因而更加悲伤。
我陶醉在莫名其妙的胜利感之中,不禁笑了。
「抱歉,刚刚都是开玩笑的。」
「什么?」
「都是我瞎编的,上当了吧,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小说情节一样的事呢?我妈跟我就是平凡的母子关系,我爸只是在我小时候出了意外……」
紧接着,娇小而柔软的东西包复住了我的手,那触感太过温暖,我一时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