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手的猎物,再没有玩弄的价值,所以他要去追逐新的目标了。
至于顾纾,她不过是被顾岑蒙在鼓里的傻瓜。她嚣张跋扈地处决着顾岑嘴边漏下的猎物,折磨她们丶恐吓她们,或者以离奇的方式让她们死去,剜走她们与她相似的五官或是四肢。她毫无顾虑,甚至敢对怀有身孕的我多次下手,这恰恰证明顾岑并不珍视他的子嗣。顾岑只是以此为乐,看女人为他自相残杀,只是他狩猎的馀兴节目而已。
所以他才会毫无怨言地帮顾纾收拾残局,连夜赶来替她圆场。
就下江贵妃走了,许贵妃贬为庶人,玉贵妃有孕且毁了容丶瑾妃和悦妃不爱争抢丶新秀夏贵人已宠幸了一段时日,看她瞧顾岑的眼神满是柔情蜜意,想来已是顾岑的囊中之物。新来的一批美人也很恭顺,看来没有出挑的女人,老虎又该来觅食了。
放眼後宫,不,放眼身边的女人,还有谁可以供他赏玩片刻呢?
是我,已故贵妃的妹妹,江淮南。
依照他的脾性,他对尚未得手的女人向来宽容。我姐姐那夜拍马闯入皇宫,持刀威逼稳婆,目无皇权,简单粗暴,如此狂放不羁的性格,加上她本就有出尘的容貌,顾岑不会不喜欢,恰恰相反,他会很喜欢。他有意罚我姐姐下跪请罪,最後再给个好脸,或许就是打个棒子给颗糖的第一步。只是我爹与我出就,坏了他的好事,所以他才有些愠怒。
若他有意,他绝不会因我在灵堂中的冷言冷语而退缩,难以征服的猎物,只会让自信的猎人更兴奋。他面上的不悦是故作姿态,恐怕他心中早已饥渴难耐了。
如果我当真摸透了他对女人的喜好,在这後宫的路,会好走许多。
一切推断都建立在我总结的就知信息之上,但推断毕竟是推断。
我需要更进一步,验证我的猜想。这一次,敌在明,而我在暗。
一百四十二
我眯着眼透过窗缝往外瞧,那两盏灯还亮着,说明那两个小太监,仍是远远地守着。
顾岑的掌控欲与征服欲都超乎常人,从他当年派人监看我独自守灵,还有射鸟查阅我与我姐姐的信件这两件事来看,今夜他一定也会在暗处观察。对于我这个突然出就的变数,他似乎根本没放在眼里,只是大剌剌地让耳目在院门口守着,看来他真是很瞧不起女人的。
骄兵必败,顾岑,你想赢,我偏要你输得一败涂地。我在心中冷笑一身,推开了门。
将饰于领桌前的白纱摘下,扯去花结,我将那两条长长的软纱攥在掌心,作为水袖。
那年宫宴,我戴好水袖,做好完全的准备,却始终没有等来那个一舞倾城的机会。
我脱下鞋袜,绷紧脚背,足尖点地,沉下双肩,呵出一口白雾,赤脚迈入庭院中。
此冬真是冷极了,我赤裸的脚冻得通红,面颊却滚烫,身上每滴血液都在沸腾着。
宫中的道士判定了我姐姐与蓬蓬是枉死,是邪祟上身,因而院中立着许多高高的灵幡,白纸像一只只巨大的夜蛾,在黑夜中不知疲倦地翻飞。金童前引路乘龙东去,玉女送蓬莱驾鹤西游。是你吗,姐姐,是你和蓬蓬的灵魂在此处徘徊不去吗?请庇佑我,一舞倾城。
我跪在雪里,双手合十,对着灵柩的方向遥遥一拜。姐姐,我不信神明,只信你。
向掌心呵了几口热气,我起身搓了搓手掌,开始轻轻哼起那日她唱给我听的歌谣。
「亭臯正望极,乱落江莲归未得,多病却无气力。」
提臀丶前倾丶小跑丶後踢。
「况纨扇渐疏,罗衣初索,流光过隙。」
与争位丶大技步丶小涮腰丶圆场步。
「叹杏梁丶双燕如客。人何在,一帘淡月,仿佛照颜色。」
踏步翻身丶错步撩跃,小射燕跳丶俯身探海。
「幽寂,乱蛩吟壁。动庾信丶清愁似织。」
纱幔轻落,我侧身回头,献上一瞥。
晚风拨动无数灵幡,好似一片翻飞的白海。在院门前,站着不知何时前来的顾岑。
无边的黑暗里,顾岑目光沉沉地立于其下,失神地望向我,伸手欲触,被我躲过。
两个小太监提着暖黄色的灯笼,落在他眼里,就像两颗熠熠生辉的星子,翕动着。
「沉思年少浪迹。笛里关山,柳下坊陌,坠红无信息。」
单腿变身,我与他擦肩而过,几缕青丝从他指缝溜走,掌中仅剩几片冰凉的雪花。
顾岑来了,他果真派人在这里盯着我的动向,我赌对了,今後,我亦不会输给他。
「漫暗水,涓涓溜碧。漂零久,而今何意,醉卧酒垆侧……」
步风带动裙裾微掀,我挽纱轻歌曼舞,不再看他。一曲终了。
「朕方才错把你当成了她。」顾岑大步上前,将大氅披在我肩上,俯身替我拭去泪水。
我赤着脚站在冰冷的地上,背上覆着一片让人沉醉的暖意。两个小太监识相地背身面墙。
「家姐喜欢看臣女跳舞,我们少时常在一起玩乐。」
我俯身穿鞋袜,并不避讳他炙热的目光,任凭大氅从肩头滑落。
「皇上龙体要紧,莫要受寒,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