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心积虑的伏击,一场惨烈的夜战,所谓的报仇雪恨与惩罚从何谈起啊?
兴师动众,倾举国高手的一战原本志在必得,如今却是个天大的笑话,反而成全了这对母子!
——还有什么比母亲豁出性命想要救下孩儿,孩儿投桃报李,也豁出性命去报偿母亲,互相都付出了全部之后的相认更感动人心?
吴征与祝雅瞳之间牢不可破,再也不会有隔阂……
栾采晴难掩心中的失望,不说再也没有机会杀死祝雅瞳,死,原本也只是对她最轻最简单的责罚。
看他们母慈子孝十分相得,吴征固然身受重伤,还远不会致命。
祝雅瞳分明更是毕生之愿都已得偿所望,现下的模样可比什么都要开心快活。
不想忽然之间又有了转机!
栾采晴冷眼旁观,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祝雅瞳娓娓述说,对来龙去脉了若指掌的栾采晴再怎么恨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份情感动人肺腑:“皇家之事大过天,当年我束手就擒,早早认了命。远不如你那么坚强……你确确要比我强得多。或许,你心中有了牵挂便不同,而我,除了仇恨什么都没有……”
自怨自艾的失落之余,栾采晴也看清吴征的每一个动作,祝雅瞳脸上神情的每一个变化!
旁观者清,母子之间的和谐之外,总有那么些淡淡的刻意,两人说得越多,感怀得越多,刻意就越发明显清晰起来。
把偌大的狄府搞得门庭若市,栾采晴看过太多的男欢女爱,情欲交缠。
她脑中电光石火般一闪,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祝雅瞳目光一扫,若冷电般让人透体生寒!
栾采晴赶忙以手掩口,死命地憋着笑。
她绝对不愿意在此时触怒祝雅瞳,不是害怕什么,就在一刻之前,她已觉得了无生趣,活不活着并不放在心上。
这一刻过后,她再也舍不得死!
已经破灭了的希望,居然早已在土壤中深埋下了种子,现下正破土而出,无可阻挡地生长着!
栾采晴缓缓地走近,先打望了吴征几眼,确认他伤势无虞才正容轻声道:“你别生气,我都快被感动死啦,绝对没有嘲笑你们的意思!”
“不关你的事!”祝雅瞳蹙了蹙眉,寒声道:“若不是有从前那些事,你害得征儿这般模样,我非杀了你不可!”
“这样,咱们之间所有的旧账,至此一笔勾销如何?”栾采晴扬了扬螓首道:
“你从前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今日我气撒得也够了,再说这一劫都能被你躲过去,今后我再也没有机会,也生不起那些心思去找你麻烦。”
“呵呵。”祝雅瞳冷笑道:“你觉得我会信么?”
“为什么不能信?”栾采晴实在忍不住,泛起揶揄的神秘笑意道:“他好歹是我的侄儿,咱们俩也曾经情同姐妹。方才旁观你们母子相认,人家也感动得紧,想想那么多年,你真的不容易……换了是我就无论如何做不来,也支撑不下来…
…”
“不必多言!”祝雅瞳摇了摇头,对栾采晴的笑容有些警惕道:“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我不会要你性命,但是你若有什么坏念头,我绝不留情!”
“放心,放心,人家绝对不会!征儿昏了过去,莫要吹风受了凉,还是快些到洞里去的好。”栾采晴连连摆手,既表心意,又表关心,不经意又道:“就算有什么念头,也不是人家,我看征儿好像对你挺有意思的。你生得这么美丽,本事又大得很,世上没有男子能抵挡你的魅力,征儿从前可不知你是他的娘亲,你……想过这件事没有?”
一段话说得抑扬顿挫,前半句正中祝雅瞳下怀,后半句却把她唬得几乎一个趔趄,险些把横抱着的吴征丢下地来。
她回头低声怒喝道:“你胡说什么?”
这一下动了真怒,祝雅瞳随手一掌,正拂在栾采晴肩头,打得她一个旋身跌在地上。肩骨欲裂,栾采晴岁额头见冷汗,面色发白,却不生气,也不惧怕,而是直视祝雅瞳道:“我说的可都是实情!你不愿意听便罢了,若是想躲过去,我奉劝你莫要异想天开。男欢女爱的事情我见得多了,情字一事实是世上最难跨越的坎儿,你躲不过去的。不妨问问你自己,你这么疼爱他,什么都愿意为他做,什么都愿意给他,疼爱,也是一种欢爱。你的这份爱,比谁的可都要深!躲……
能躲得过去么?咯咯,咯咯……”
原先准备了许久,想囚禁母子俩,待吴征内功隐患发作之时让祝雅瞳舍身相救。
彼时的一番说辞几经斟酌,改了又改,现下看来是用不上了。
可现今的说辞毫无准备,居然说得流畅自然,直击心扉。
从祝雅瞳忽红忽白的面色,漂移不定的目光便知一举奏效,每一字都说中她心中痛点!
看着祝雅瞳迅速回身抱着吴征进山洞中安置,栾采晴嘴角又勾起一丝笑意:不仅是痛点,还有痒处,对不对?
哈哈哈哈……祝雅瞳啊祝雅瞳,天意,真是天意!
就算你不用身体来救自己的儿子,老娘也要看看你如何面对爱子的情意,怎生面对自己心中的情意!
这一番话下来,祝雅瞳居然无言以对,更没对她怒极出手,只是默默地转身进洞。
不得不说栾采晴对祝雅瞳的了解颇深——仇恨有多少,了解就有多少!
只需说得有道理,又不触犯到吴征,祝雅瞳实则是个温婉又柔情的女子。
浑浑噩噩地抱着吴征将他在洞中放好,祝雅瞳出了会儿神。
正如栾采晴所言,这么疼他,什么都愿意为他做,字字直戳心田,祝雅瞳双颊飞起两片火云,呆呆地看着吴征。
现下她已足够安慰,可失去的时光便是失去了,再也不会回来。
没能伴他长大成人,终是无法弥补的缺憾。
岁月总在不经意间溜走,比刚出浴时,用手指抹过身上的自家肌肤还要滑不留手。
昏迷中的吴征已长得高大挺拔,再也不是刚瓜瓜落地时哇哇大哭,两掌可容的小乖乖。
他更有了一身好本事与莫大的勇气与果敢,即使是最糟糕的局势,最可怕的敌人,也一样再最出乎意料的时机,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保护母亲。
想到这里,祝雅瞳的目光又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