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就是……
主播并未让众人久等,用了一段视频解惑。
身着冕服的帝王正在案间批阅公文,落笔偶有停顿间,听到寺人通传。
“陛下,留侯觐见。”
阿玉眉眼浮现疑惑之色,但随即便道:“宣。”
片刻后,一道脚步声悄然而至。
那人步履轻盈,仪态万方。
岁月斑驳,却未在他清越俊美的脸庞留下多余的痕迹。只是那双宛若秋水的眼眸历经时间的沉淀,变得更加沉稳,像是幽深的古井,让人捉摸不透里头的深浅。
张良并非空手而来,他带了一碗热茶,微微躬身行礼。
“免礼。”
阿玉很是疑惑他的到访:“你倒是少有主动见朕,说吧,何事?”
“国师云游归来,这是她在蜀地特意为陛下寻觅的茶叶,望陛下品鉴。”
张良见她并无拒绝之意,便主动上前奉茶。
“……”
茶水清香,入口后回甘悠长,只是片刻,她的乏意便消了几许。
浅饮几口,阿玉看着面前的张良,道:“朕收到急报,臧荼于代地起兵谋反。”
张良敛下眸子。
臧荼本是旧燕国的将领,在秦末乱象时一同起兵反秦,项羽念他反秦有功,便封其为燕王,统领燕国旧地。后,陛下率军收复失地,臧荼见势不敌,便归顺臣服。
“陛下,臧荼并无王室血脉,贸然起兵对他并无益处。良以为,恐有他人唆使。”张良道。
“哦?”阿玉挑了挑眉:“子房是想为他求情?”
张良:“非也。谋逆乃是死罪,良只是在想,是否有人在背后散发不利于陛下之言。”
阿玉笑了:“难为子房替朕考虑。朕会令王萍率军前往代地平叛。真相究竟为何,待她把人抓来,一问便知。”
张良并未立刻回话,视线停留在她所着的冕衣。
今日本是陛下祭祀先祖之日,祭典结束,她连冕服都未得及褪去,便要立即处理急报,发兵止乱。
“……良欲询陛下一事。”
阿玉早就料到他不是送个茶叶这么简单,“但言无妨。”
张良:“陛下长眠之地,欲选在何处?”
阿玉眼眸带笑,“了不得,那群老家伙不敢亲自来问朕,居然请动了你。”
“陛下息怒,您是一国之君,帝陵的选址涉及国运,轻率不得。”张良说道。
“关心朕的身后之事,亦是臣子的本分,朕不生气。”
阿玉漫不经心地拨弄茶碗,“朕不认为自己可与天同寿。生老病死,亦是帝王都逃离不了的命运。这个道理,父皇已经践行过了,朕不会重蹈覆辙。朕不欲长生,也不欲因身后之事徭役百姓。始皇陵有一,不可有二。”
“陛下圣明。”张良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阿玉却是问他,“子房,你认为人死之后,将归往何处?”
张良思索片刻,答道:“……肉身消亡,归于尘土。生与死,就如四季更迭,花开花谢,不过是自然常态。”
阿玉唇角微勾,“道家知白守黑。子房此言倒让朕觉得,你已转投道家门下。”
张良:“良亦是凡夫俗子,悟不透生死之数,所言不过刍荛之见。陛下见笑了。”
“子房过谦了。”
阿玉放下茶碗,起身望向他:“国师能以面相断人吉凶,测算因果,你来之前,她可对你说过什么?”
张良眼神微变,复又行礼下跪:“未经准予,师妹她不敢窥探陛下的命理。”
阿玉笑了笑,“她连父皇驾崩之日都测算无误,朕可不信她没有私下算过朕的心思。”
所以,国师是在提醒朕,需尽快给臣子与天下一个答复。
阿玉于案间起身。
“朕是天下奉养的皇帝,为君者,自当不辜负百姓的恩惠。若朕驾崩,尸身停灵七日,以火焚。朕欲要山川河海为陵,日月星辰为珠,骨灰散入黑水,东流至海。若朕有灵,便庇护一方水土。佑我大乾国运昌隆,子民人寿年丰!”
张良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向她。
大秦在经历了两任残暴的君主后,竟迎来了如此仁德的君主。
这可当真是……
阿玉不顾张良惊讶的眼神,转身从书架中取出一份早就拟好的诏书。
“你虽然瞧着病怏怏的,可朕却有预感,你会活得比朕要长久一些。所以,此事就交由你来办。”
张良没有去接,反而劝她:“……陛下,三思。”
“朕意已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