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们来说,信仰是他们用以保护人性的最后一道屏障,即使这屏障在现在看来是这么脆弱,过去的几百天里,所有人都在诚心祈求着被搭救,可没人回应,没有任何人回应,天空也没有因为他们的诚恳降下一滴雨。
绝望逐渐攥住了每个人的心房,如今在这满目昏黄的大地上,浩浩荡荡的生灵向着那连供奉着谁都不知晓的祭坛整齐的跪拜,这一拜就是十数分钟。
有人说这里供奉的是丰收神,有人说这里供奉的是狩猎神,有人说这里供奉的是大地和天空的灵魂,对于这里居住的神明,大家众说纷纭,各自在心中对神描绘的模样都大不相同,可人们对神的形象却都有着共识,他们相信神明如同母亲一般对虔诚的他们还以慈爱和呵护,不过如今看来,祭坛所祭拜的母亲似乎从未存在过。
持续十几分钟的跪拜完毕了,本就没有力气的人们因为唱诵圣歌又倒下了两三个,这一倒就代表着一生的终结。
但没人为此慌乱,他们习惯了,麻木了,甚至看着尸体的目光中还有一丝饥渴——毕竟刚刚死去的人血液和肉都算得上新鲜。
跪拜结束之后,大家站了起来,转过了身,各自回到自己的家里取炊具和武器,准备肢解掉死去同伴的尸体分而食之,再把其他的尸体制成便于携带的口粮,领袖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他起身,在离开前转头看了一眼那图腾,长叹一口气,再转过头时,他感受到了一股突然吹来的凉风。
酷热的天气里,这风来得是如此鲜明,仿佛只是被这风吹到就会滋润已然枯竭的四肢百骸,不只是领袖感受到了这沁人心脾的风,其他人也都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凉风吹过每个人的身体,牵绊住了他们的脚步,在数万人的错愕中,凉风送来了一个女孩儿声音:
“不要去。”
再转过头的时候,祭坛上站立的正是那位跨越了盖亚大陆万年时空的人儿。
那时的空零远没有现在这般超脱到虚无缥缈。
祂的手背和手腕上有着一簇鳞片,背后有一对透明的翅膀。
她如新生儿一般站在这个祭坛之上,以纤巧的身形和微鼓的酥胸表明了自己的性别,少女以赤裸的双脚踩着滚烫的石头祭坛,整个人白得像是新雪,美丽到让领袖打了一个寒颤。
“你是…”领袖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而那个女孩儿也没有直接回答领袖的问题,只是继续说道:
“你们似乎已经决定好了献上一切换来孕育生机的未来,既然如此我们的契约便达成了。”
风将这少女的话语送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他们转过身,那位白发金眸的少女无声地举起了双手,祂做出这个动作之后,每个人的身上都升起了他们此前在图腾上看到过的那种黯淡光芒,那些光芒全都汇集向了那位少女。
斑斓的光芒在她的手掌间流转,最后融入她的身体,她的声音清冽,字字句句,清清楚楚的送到了每个错愕之人的耳中:
“你们的期盼我收到了,你们的愿景我听到了,你们当坚守的路已然守成了,你们的奋斗和精神我也已经看到了。不要哀叹我的碌碌无为,不要就此堕为野兽,我来得迟了,但你们的希冀与祈祷绝非无用功,从此之后,由我来护佑你们的前路。”
人们迷惘地看着这位美得过分的少女:这姑娘没有因为裸露身体而羞耻,也没有因为在这种酷热的环境下赤裸站立而感到不适。
人们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她来做什么,但她似乎是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一切,众目睽睽之下,她以右手食指对准太阳:
“我是守护你们眸中星辰的翅膀,我是你们祈愿和梦想的延伸,我是诸位生存意志的凝结,我是你们盼望中的年幼母亲,我响应你们旷日持久的祈盼而来,我将为你们…展示奇迹的存在。”
她说完这话几秒钟之后,天阴了。
刚刚还因为燥热而显得颜色淡薄的天空,突然就被阴云给笼罩住了,没人知道那些云是怎么来的,但就在这女孩儿将食指对准天空的几秒钟之后,天上的光芒就黯淡了下去,乌云越积越厚,在众人的惊愕注视下,雨点落了下来,雨势在几秒间就变得极其浩大,顷刻间,这片此前还炽热干枯的土地就暴雨倾盆。
“下雨了!下雨了!!”
对于此刻的数万人来说,这突如其来的大雨简直如同饥肠辘辘的婴儿看到了乳汁一样重大神圣。
可没人为雨的到来而狂喜,他们站立着,视线集中在那祭坛处站立的女孩儿身上。
这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神迹,所有人都见证了奇迹,他们看着天空中逐渐加大的雨势,又看着在祭坛上放下双手恬静站立的少女——雨点打在地面上啪啪作响,却没有一滴雨水能润湿她的头发,祂的表情中带着一丝哀婉,似乎在为自己的迟到而自责。
“神…神啊…”
那一刻,所有人口中都称颂着眼前的少女并再次跪了下去,神一步步走下祭坛,眼神中的情绪很难说不是和蔼,她走到领袖的身边,领袖则虔诚地跪着,轻轻亲吻着神的脚背。
神淡淡地笑了笑:
“欢迎来到新的时代,我是因你们过去、现在和未来而存在的一缕意志。从今往后,我将为你们点亮生命的光芒。只是相应的,诸位的未来此后也将由我一手把持,我将决定诸位的明天将走向何方,但也请诸位笃信我的善意,我为你们而诞生,我做着和你们一样的梦。”
滂沱的雨幕中,空零的身形依旧如此清晰,她看着向她跪拜的人们,在那时起目光中就有着母亲对孩子一般的爱。
一万年后·第二次异星战争期间·极北之地艾斯兰德·龙脊冻原
“辛苦了,各位。”安洁莉卡放下了手中的人王杖,环顾四周之后长出了一口气,随后走到烛音面前微微鞠了一躬:“尤其是烛音国王,您的无私让人敬佩。”
芙蕾雅和AO,以及柯林特·夜风也都向烛音表达了尊敬,毕竟烛音是汇集力量并真正使用这个沙漏的人,若不是她的善良和无私,恐怕这世界上现在就只会剩下有翼族一个种族了。
被各位大国的王献上敬意的烛音显然有点不太适应这种局面,她慌张了一下之后又立刻恢复了镇定,对几位王者简单的行礼之后转头看向了野山花河的方向:
“我们该去野山花河了,士兵们还在等着我们带他们回家。”
“是啊,启程吧。”安洁莉卡笑了笑,回到自己的马车,烛音展开了翅膀,其他人也纷纷上马准备出发。
薇薇安驾驶着属于人皇的马车,而人皇则拉开了车窗处的帘幕,对那些冒险者说道:
“走吧,冒险者们,我们该回去了。”
“她们很开心。”骑在战马背上的AO看起来有几分感慨:“让她们稍微享受一下这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吧。”
“啊,是啊…”
安洁莉卡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她想起自己还未曾登上王位的日子里,最为崇拜的就是名满天下的盖亚事务所。
普天之下建立属于自己传说的冒险者数不胜数,可唯独盖亚事务所展示出的那种同舟共济的团队精神和同生共死的友情最让安洁莉卡着迷。
她曾有幸参与过精锐组和王祖的一场宴会,那场宴会上他们讲述的故事和他们可贵的战友情让没有喝一滴酒的安洁莉卡好像喝醉了一样头脑发热,如今冒险者们凑在一起的样子依然让安洁莉卡感动:
真是可贵的感情啊。
人皇将目光转向了白发的魔王AO和正静坐在座狼背上休息的芙蕾雅:“我其实特别特别向往向冒险者他们一样的感情,也向往生死与共的朋友,看到他们的时候总会觉得…真好。”
“朋友啊…”魔王的目光中露出了淡淡的悲伤,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容貌与性格几乎完全相反的魅魔:“或许我曾经也有过亲密陪伴在身边的挚友…”
说到这里,一旁芙蕾雅的头也微微低了下去,她的眼圈红了,但转瞬间就把荆棘王伊薇特给拉到了怀里,有点粗暴地揉着伊薇特的头发:“我的运气很好嘞,伊薇特还留在我身边呢。”
三位王者这边的气氛稍稍凝重了起来,而不远处却是截然相反的场面:宙斯等人沉浸在刚刚发生的奇迹中,阿尔忒弥斯用力捏着德墨忒尔的脸,像是在确认眼前的少女是不是那个土系魔法师一样,三位刚刚受到萨索斯波及的冒险者甚至还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赫尔墨斯奇怪地从头到脚打量了自己一圈,却没有看到任何异常,还没等她理解眼前的情况,波塞冬就把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突然这么热情是怎么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