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个字,罗林远比上海温暖。
这次回上海,原本也抱有维系与继母之间亲情的一丝丝希望,毕竟那里还留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但是到家后,发现继母依然是那么精明而优越,她关心的是,与方家持续交好,能带来怎样的现实利益,继女的这个砝码,又能给妹妹带来怎样的不费吹灰之力的前程……
方家还是那么的高高在上,方家父母始终认为,儿媳的常务副县长是依仗方家影响力得来,她的地位来自于方家的怜悯。
江凇月随即在方家年夜饭上桌之前摔门离去,可以,你们既然认为帽子是你们送的,大可以再摘了去,我不在乎。
只是在地铁里,脑海里突然浮现那个为她跑前跑后的傻秘书,为她熬汤制药的二愣子,为她偷偷买卫生巾的未婚大暖男……
如果我的帽子被摘了,他怎么办?
打回原形吗?他甚至还是借调生……江凇月一阵心痛,那小年轻满怀希望地为你鞍前马后的服务,你甚至没过问一下他的待遇问题,哪怕一句。
而他也从来不提。
在她不犯重大错误的前提下,要想处置她,充其量只能将她弄去人大政协,她毫无畏惧,只担心那个才喊了她两天“姐”的弟弟。
此时此刻,“回罗林”三个字,在她脑海挥之不去,那里才会有她的家,她要回到弟弟身边。
“江常务,如果您去人大,我就申请去人大信访室,如果您去政协,我就申请去政协文史室,我还是为江常务服务。”
吕单舟跪坐面向江凇月,认真地道。
那两个部门都是清水衙门,旁人避之不及,一调一个准。
江凇月能读出吕单舟眼里的真诚,对他的赤子之心毫不怀疑,忍不住揉揉他的短发,苦笑道:“傻小子,姐去政协的话就是要唱夕阳无限好了,你才多大,也要跟着日暮西山了么?”
“但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吕单舟脱口而出道。
这是清朝吴兆江将李商隐的“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篡改后的诗句。
李商隐那种“晚景虽好,可惜不能久留”“美好的事物稍纵即逝”的低落情绪,一下就变成了“如果曾看到过夕阳的美丽景象,又何必伤感黄昏的到来”的乐观精神。
但是吕单舟现在说出口,就容易引起歧义了,江凇月刚说了自己是“夕阳无限好”,他就跟上一句“但得夕阳无限好”。
吕单舟意识到这个时候与女领导说暧昧,非常不合时宜,就掩饰性地端酒杯。
江凇月与他碰一下杯,捧着酒杯认真说道:“为小舟赞美夕阳的诗句干杯,”
“又不是我写的,清朝的一个邋遢诗人。”
吕单舟腼腆地解释,将红酒一饮而尽,趁着酒劲说道:“姐看起来才三十多岁,就说夕阳什么的,暮气沉沉。”
经过刚才的一番互相打气鼓励,江凇月也开朗了许多,笑道:“什么三十多岁,姐都四十六了,你也知道我四十六,你知道的。”
“我才不知道——我心里不承认,我的心就不会知道。姐,您现在看起来就是年轻十岁,如果心态也能年轻十岁,那为什么不能把自己当成年轻十岁的人来过日子。”
吕单舟又施展出他胡搅蛮缠的歪理来。
江凇月呆了呆,困在他这绕口令里有点绕不出来,似乎还挺有道理的……
她看着吕单舟,手指叉着头发拨拉,温柔地道:“小舟都是这么地哄女孩子的吗?”
吕单舟愈加腼腆了。
一瓶红酒就这样的慢慢见底,这个小年轻,是江凇月26年来第一个,心甘情愿陪着喝酒的男人。放开所有的戒备,才能心甘情愿。
“姐,您得休息了,都快两点了。”吕单舟眼见女副县长多少有些不胜酒力的现象,只好不情愿地提醒道。
“也是,和小舟一起的时间过得真快。”江凇月要站起来,有点摇晃。
吕单舟很自然地扶上她手臂,江凇月很自然地靠过来,两人没有丝毫做作。
他把江凇月轻轻地放倒在床上,为她扯上被子:“姐,您睡,我这就回宿舍了。”
江凇月握着他的手没说话,朦胧的眼神似曾相识——和前两天在动车上的感觉一样。
吕单舟单膝跪在床前,轻声道:“阿姐,弟弟就在这里,您安心睡……”
“小舟……小舟弟弟,姐是不是毁了形象,会不会让弟弟失望……”江凇月闭着眼睛喃喃说着,长长的眼睫毛有点扑动,显示出女人心里的不安。
“没有!一点都没有!姐姐一直都是我心目中的纯洁女神,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吕单舟毋庸置疑地定论道,柔和的灯光将女神轻轻地笼罩起来,光滑的额头、如玉的鼻梁、红润的双唇、精致的下巴,无一不是上天对这位伤心女神最好的补偿。
只是江凇月的眼睫毛不再闪动,已安心地入梦而去,大概并没听到他下的这番定论。
这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姑射仙子,即使是现在这个暧昧的场合,他也无法生出丝毫的亵渎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