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天就是五一黄金周,这次府办排的领导带班值班表,江凇月是最后两天,吕单舟就有了回家乡探亲的念头,毕竟春节没回去。
与女领导说了这个意思,江凇月当即就表示同意,而且还加码,她要跟着去。
江凇月与方家决裂,与娘家似乎也是冷冷淡淡,七天假期还真没什么地方可去,只是吕单舟家里的条件实在不怎么样,怕是会委屈这位想着去玩儿的女副县长。
三家村距罗林有两百多公里,先是火车到县,再是乡村客车到镇,最后是一人一辆三蹦子,回到村口。
这地方种的大概是早稻,五月正是插秧的季节,走在机耕道上,不断的有人发现这衣着光鲜的两人。
“是吕三伢子回来啦,你妈昨天还念叨着呢!”
“三叔公,过两天去你家插秧!”
“三蛋,带女朋友回来认门啊。”
“你看三蛋对象,城里人她就不一样,你看那手背多白……”
农村人大概都看不懂城里人的真实年龄,这女人很清新脱俗的样子,那就是三蛋女朋友无疑。
江凇月脸有点红,捅捅吕单舟道:“哎,你的名字真多,他们怎么还叫你“三蛋”?还当人家叔公!”
幸好是农忙时分,要不经过村头那大榕树下,得从左右两排大妈大婶的如刀目光中穿行。
“辈分大嘛,我是老吕家的第三颗蛋,就“三蛋”。”
吕单舟忙于应付村民的热情招呼,他是三家村能飞出去为数不多的金凤凰,就成了大人教育小孩的榜样,是稀罕人物。
这时还能听到婆娘们大大咧咧的声音:“三蛋相的小媳妇儿可了不得,你看那屁股,比荔香的都大,一胎两个都是少的,啧啧……”
“我跟人家比啥子,人家是吃营养品吃出来的,肉多,我是砍柴火砍出来的,骨架大——”大概是那位荔香不乐意了。
“你说那城里人怎么过日子的,手白脚白,哎穿那么高的鞋子,走起路来比扭秧歌都好看!”冷不丁冒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看哪呢!看秧!要看一会你看她走石子路怎么走!”
一片哄笑声……
江凇月脸特别热,感觉在大会主席台上做报告都没那么热,看到吕单舟笑嘻嘻地看着她,赶紧道:“我箱子里带有运动鞋……”在罗林,她下乡要么是平底鞋要么是运动鞋,也不是没经验。
只是这次跟这小秘书回家,按说下乡游玩嘛,就该穿运动鞋,可她神使鬼差就一根筋地想着,第一次和他回家,就得穿正式的,哪怕多带一双鞋。
回家前的一天,在她的好奇心驱使下,吕单舟简单说了下自己家里的过去现在将来,他家所在的小村是戴帽子的贫困村,家里在村中本也算中上生活水准,可年幼时父亲一次开山炸石弄了个拐瘸腿,生计就有所拖累,一度成了贫困村中的贫困户,父亲在村里没少被小童们嘲笑,跟在后面学走路姿势什么的。
吕家兄弟三人还算争气,长大成人后各有各的小成就,才渐渐扭转了吕家在村中的地位,要是说幼时经历,吕单舟的童年怕是比女人的来得更艰苦,但并未给这阳光大男孩带来丝毫阴霾。
江凇月暗自佩服着小秘书的乐观向上精神之余,却也给自己种了颗小心思,不知怎么想的,这天出门前她就很是费心思地收拾一番自己,还偷偷出去做一次头发,选一套特别显年轻的小西装,将一对精致的高跟鞋擦得镗亮,很有要为曾经遭受白眼和讥讽的吕家争点脸面的意思。
吕单舟还是习惯性地落后女领导半步,拉着她的的行李箱,笑道:“领导别理会那帮子悍妇,她们还是小媳妇的时候去哪都是被点评的对象,生过孩子奶过娃,成婆娘了,才敢对别个的小媳妇评头品足,这是把以前当小媳妇时受的挤兑给发泄出来呢,她们就爱看你脸红——”
说着也是忍不住,不断瞄向女人的圆臀,这臀部他看过无数次,但像现在这样明火执仗地“欣赏”,那还是首次。
“姐,要说她们心里还是有一把尺子的,荔香嫂是真比不过我小媳妇儿……”
女人在脑子里绕几圈才知道他说的什么,想发作又发作不得,众目睽睽之下,辩又辩不过这些流氓话,一把抢回拉杆箱,怒道:“前面带路!”
偷偷摸一下自己屁股最翘那部分,圆,还弹,不知道该是羞臊还是骄傲。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跟在吕单舟后面走路的情形,红着脸低着头亦步亦趋,远远看去还真像刚过门的受气小媳妇儿。
吕家坐落在一个小山包的山顶,周围还有三几户人家,三伢子的归来成了小山包的头等欢乐大事,几家人将饭菜都端出来,宰两只鸡再加几盘烟熏肉,凑在几户房屋围起的晒谷坪上,挑灯夜饮。
乍回到时吕母也以为儿子带了个惊喜回来,搞清楚状况之后失落一阵,很快又回过神来,拉着江凇月坐身边唠家常,老人年纪大了嘴碎,江凇月惯常下乡下基层,有自己和乡亲们打交道的一套本领,三言两语和老人家打成一片。
“原来三伢子问的野芝麻——就是你们说的益母草——是给闺女你用的吧?他还要配上指定的什么花的蜂蜜!又说城市里的蜂蜜都是西贝货,说给女人调养身子的东西马虎不得,让我去找村里的人买。我说既是这样,三家村里的也不指定是最好的,他二哥翻了几个山头找养蜂人家兑的陈年老蜜,闺女你放心的用!”
吕母拍拍江凇月手背:“咱们女人哪,自打生下来就比那些杀千刀的男人亏一大截,我看闺女你也是操劳出来的,有事情你得让三伢子去做,你坐着指挥他就行!他要敢蹦半个“不”字,你跟我说!”
吕母末了得意地小声道:“三伢子他谁都敢犟,就不敢逆他老娘。”
吕单舟宿舍里摆放的那一排有桂圆蜜、党参蜜、枸杞蜜、益母草花蜜,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都是那二愣子秘书有目的性收集的,无一不是针对妇女理气益血的蜜中佳品。
那人,干嘛要把这些藏在心里都不说,被她委屈了也不说……
江凇月双手放在老人家粗糙的手掌中,任由她摩挲着,阵阵感动涌上心头,这种被人无声地真诚地关爱着的情形,已经很多年未曾享受过了。
她看一眼地坪中间还在与一圈男人豪放碰杯的小年轻,连声道:“小舟平时很能干的,也都是我动嘴他动腿,都累着他了。”
回来之前江凇月说过,不准透露她的职位,只能说是同一办公室的同事,所以吕家老母还真以为两人之间是简单的平等同事关系。
第二天清晨,江凇月起个大早,昨晚就听男人们商量今天要给一家耙田,另一家的田可以插秧,吕单舟回来得正是时候,她就想跟着去。
这小山顶的四户人家从来都是结伴做农忙,做完一家轮下一家,像个小小的互助社,让她感觉十分新鲜。
这里才是真正的山村,放眼望去小村庄被群山环绕着,白色的公路从天际线蜿蜒而来,临近了忽地消失在群山之间,而后又从山间忽地冒出,笔直插进村庄之中。
此时能看到山下农舍垂直的炊烟,一层薄薄的晨雾笼罩在村庄上空,晨风拂面,鸡犬相闻。
正沉浸在山村的清新空气中,突然厢房呯地窜出一人,正是她的秘书,罗林县人民政府办公室吕单舟副主任,然后是吕母骂骂咧咧地拿着扫帚在后面追。
江凇月大惊,“哎哎哎”地想阻止事态发生,又不知该拦哪个。
“大妹子别管他娘俩,三伢子没准就故意去找打来着,走咱们吃早饭去。”二嫂不知什么时候捧个饭碗经过身边,见惯不怪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