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那个年纪轻轻就去世的舅是怎么死的吗?他十六岁,弃学外出打工,从工地十层楼掉下来摔死的!就是为了给你妈赚学费!”
连祁呼吸窒住,喉咙里短促地、痉挛般暗哽了一声。
“因为你妈读书比我们好,老太婆退了我和他的学,把十六岁的他送出去打工,把我嫁给了东东那个没用的废物爸。”
“她省出一辈子的钱,全砸你妈身上,结果你妈呢?!”
“老太婆老了病了,拉着你挤进我家住。临了临了,死后狠心到一分钱不肯留给我,全要拿来给你读书。”
“她把你丢给我养的时候,你知道那时候我几岁?24!比你现在大几岁?!”
“她偏心你妈和你偏心到这个程度,你苦,我那个哥不苦吗?我不苦吗?!我没把你养死,有你一口吃的,就已经够善良了。”
连桂芳一只手费力撑在桌子上,一只手抬起来指着她脑门:
“你,初中毕业,十五岁啊,就敢拿着个破帐本跟我算帐。我倒要找你妈算算,她这辈子,欠了我们兄妹俩多少?!!”
连祁脑子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她突然手足无措起来。
双脚颤抖后退,背部紧紧贴在墙角,两道泪毫无意识的流淌下来。
连桂芳继续攻击,嗤笑:“我原以为,你跟了华家孙子,教育条件好了,脑子有点长进。没想到啊,华西楼也管不了你,你基因里就带了你妈那贱骨头,还是爱找老男人。”
胸口似被巨石压住,闷得透不过气。
连祁瞪着她,惊诧问:“我妈的事,华西楼知道?”
“他当然知道。”连桂芳坐回位置,讥笑几声:“他把你带去华城的前一天,我就跟他说过。”
连祁恍惚倒退半步,一瞬间,所有的事情都得到了答案。
她想起华西楼从始至终,对年龄这件事的强烈芥蒂。
连祁睁着通红的眼睛,呆愣着,哑声哭腔问:“你为什么,和他说这个?!”
“你也知道你妈没面,不能让别人知道啊?”
“呵,我只不过是提醒他,有这样一个妈,保准女儿也是个同样的货色。让他注意点,别被你看上了,再走上你父母的老路,你俩干出丢人的事来。”
连祁张了张嘴,想骂回去,却现自己怎么也找不回立场,也提不起平日的势气。
呵。连桂芳嘲讽地盯着她:“我哪句话说错了吗?你和你妈一样就是天生犯。。。。。。”
“妈!”陈一东脸色温红,阻止自己母亲继续骂下去。
连祁靠在墙上,浑身颤抖,失神转身逃也似地迈出门。
陈一东看了眼连桂芳,蹙眉道:“你过分了!”
连桂芳坐在凳子上,怒瞪眸子,一声不吭。
连祁在小镇街道上毫无目的地游荡。
小姨的话声声回荡在她耳畔。
她从没有想过小姨为什么这么讨厌她。
她从有记忆起,遭受的都是小姨的白眼和冷脸。
她觉得小姨厌恶自己,就像那位已经在记忆里面目模糊的母亲对自己的厌恶,纯粹是因为他们天生是坏蛋。
所以她也纯粹地厌恶她们。
可现在。。。。。。
她现自己竟然开始理解小姨的处境,竟然开始因为母亲而对她生出愧疚。
她对自己的恨意有根有据,无处辩驳。
所以,她在童年少年时期对自己往死里的打骂,也该要被谅解吗?
她思绪纷乱地走着,听见背后有人叫她。
“姐。”
连祁停住脚步,迅抹了把眼睛。
陈一东追上她,和她并排走着。
小镇街道不比大城市干净,早上买菜铺子残留的残叶和水渍还未来得及被清扫。
陈一东看了她一眼:“姐,我妈的嘴就那样,你别在意。。。。。。”
“你那笔钱,我会还你的,只是现在一时拿不出来。”陈一东道:“我高三那年,生了场大病,我妈为了给我治病,到处借钱,我们家现在。。。。。。还欠着外债。”
连祁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眸子死寂般暗沉,沉默着。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已经分不清那笔钱是该要还是不要。
他们在街道走了十几分钟,连祁问:
“那男的,是谁?”
陈一东摇摇头:“我们只知道,是大姨读大学的一个老师,那时候比她大了二十多岁,现在。。。。。。也该六十左右了。”
连祁长睫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