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令睁开眼,望着眼前浪潮汹涌而浑浊的水面,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跑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上。
这就是那个人口中说要带我去的温暖的南方吗?
望着那汹涌的江水,青令恍恍惚惚间整个人身体靠上围栏。
突然他的发带被吹落,中庸下意识伸手要去抓,衣袖与长发在风中飞舞,宛如一只随风而去的白蝶。
“喂!别寻短见啊!”
一股力从后面环住他,猛地把他抱离危险江浪,一起摔在甲板上。
对方不顾砸得剧痛的腰,张口就对身下抱着的人说:“你别寻短见啊!”
青令一愣,望着眼前一脸忧急的对方,小声说:“我、我没打算寻短见,我只是想拿住我的发带……”
说着,张开手,露出掌心的发带。
“什么?”对方回过神来,知道是自己误会了,意识到二人是以这么亲密的姿势抱在一起,马上从中庸身上滚开,并十分不好意思,“对、对不起!我刚刚看你上半身都在船外面,还以为你想不开。”
青令被对方小心扶起来,摇摇头:“是我刚刚动作太危险了……”
对方看着中庸的脸,“很奇怪,之前觉得你和南清不仅身形相似,连脸也真的很像,今天却不这么觉得了。”
在船上的这些天,青令根本不敢用热水洗脸,生怕自己真正的容貌露出来,给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一直只用冷水稍稍擦脸,还是多少带去了他脸上的药膏,他有些心虚,问:“南清和你是亲兄弟吗?”
对方摇摇头,答道:“不是,虽然我们两家是世家,但其实我与南清在一个月前还不认识对方,你信吗?”
或许是说到了南清,对方不自觉打开了话匣子:“因为我自幼陪王太…陪人去了北方,等回来时,才知道他家中遭逢大难,所有人都以为他家中已经无一人在人世,还是三个月前,我才知道他还在世上,这才在北方找到了他,可是……”
说到这里,对方叹了口气:“但那时他身患绝症,我寻到他的时候,他已寿数将无,为了能让他还留有生机,我便带他来了北方,寻找那传闻中能救人,却被送到北朝的青翎雀,可是……”
对方没有再说下去,但后面的事情青令也都知道了。
南清替他死在了那场东宫大火里。
青令低下头,内疚地说:“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南清他……”
“这不是你的错。”对方摸了摸他的的头,“再说,能救出你,应该是南清他此生最高兴的事情。”
青令愣愣看向对方,听着对方说:“南清曾经告诉我,他觉得他这一辈子从没做过大事,就这么死后,也不会有人记得他,没有人记住,那便是真正的死亡,但现在不同了。”
“他救了你,你会记住他一辈子,他就还没有真正死去,不是吗?”
青令眼眶霎时热了,擦着眼睛,坚定点头,“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南清,他是给我第二次生命的人,我永远不会忘记他,我会代替他,好好活着。”
越说,青令越是忍不住流泪,对方没有阻止他哭,而是默默递来帕子给他擦眼泪。
“抱歉,把你的帕子弄脏了。”
对于这个把中庸带出北都的人,青令同样抱有极大的感激。
对方可能知道,哪怕不知道,也可能猜到了自己的身份,毕竟当初他是戴着一个金色脚镯出现在东宫大火之中。
然而,对方却从没问过他的身份,对外也说他便是南清,只不过这些天身体不适,不能见人。
青令对此十分感激。
“没关系。”对方笑着摇摇头,又很热心地问:“我看你的长相,其实不太像北方的人。”
青令低下头,慢慢说:“我听我嬷嬷说,我母亲以前是南方来的,但在我一岁的时候,她就去世了,嬷嬷也说不清我母亲到底老家在哪……”
对方露出恍然的神色,又问:“听说你要去南方,想好具体去南方哪里了吗?南方可不像北方只有一个北朝,再往北,便是语言不通的外夷,南方有很多小国,你在南方有没有亲戚,如果有,到时候我可以送你去,”
青令本想还想说随便把自己丢在南方哪里就可以,毕竟他看这南方似乎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好,根本没有自己梦里那么多绚烂的花儿,更没有四季明媚的阳光。
对方却遗憾点点头,问:“那你在南方还有什么认识的熟人吗?”
青令刚想摇头说没有了,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说:“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冷宫经常有个南方来的哥哥会来找我,不仅对我很好,还教我识字,告诉了我很多南方的事情,甚至还许诺以后会接我去南方,只是我现在不知道他在哪里。”
对方一怔,神色有些细微的变化,“那你还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
“他叫小……”
本要脱口而出自己喊对方的小名的中庸马上意识到不对,脸色有些红,从珍藏的记忆宝盒里小心翼翼捧出一个名字,拂去灰尘,说:
“他好像说过他的真名,他好像叫…叫冼、冼君同……”
然而,他一说出这个名字,却见对方摇头道:“这人不用找了。”
中庸一慌:“为什么,难道他已经死了……”
对方开怀一笑:“不,我的意思不是这个。”
“我的意思是,你已经找到他了。”
青令一呆。
眉目疏朗的青年一笑,一股属于南方的温暖的风顿时从江上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