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甲军的灯笼将山坳照得透亮,我这才看清满地狼藉——泥水里横七竖八躺着带血的刀箭,阿九的月白短打已看不出本色,左肋处的伤口还在渗血,正被两个士兵扶着往边上石滩坐。
顾沉舟的玄色大氅早被血水浸透,贴在背上像块沉重的铁,可他环着我腰的手却仍紧得疼,仿佛一松开我就会化作雨雾散了。
“世子爷,末将救迟了。”为的千总单膝跪地,甲胄上的雨水顺着护心镜往下淌。
他腰间挂着顾府暗卫的青铜虎符,我前世在顾府书斋见过,是顾沉舟亲赐给暗卫统领的信物。
顾沉舟垂眸看我,指腹轻轻蹭过我间被杀手扯乱的珠花:“不迟。”他声音低哑,像是含着块化不开的蜜,“若再晚半刻……”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倒要怪我自己失算。”
我这才反应过来——从方知远送文书时茶盏抖,到山坳遇袭前他特意让阿九背好账册,再到青骓马突然人立的时机……原来他早有防备。
那些玄甲军根本不是“恰好路过”,是他算准了顾明渊会在这处山坳动手,提前三日便让暗卫在附近埋伏。
“你早知道会有埋伏?”我仰头看他,雨水顺着他额滴进领口,“那为何不绕路?为何要亲自涉险?”
他低头吻了吻我顶,右肩的箭簇随着动作刺得更深,疼得他倒抽一口气,却仍笑着说:“我若绕了,顾明渊的尾巴便缩回去了。”他指尖抚过我耳后被杀手抓红的痕迹,“再者……”他声音轻得像片雨丝,“我总得让你看看,这一世,谁护谁。”
山风卷着湿润的青草味吹来,我忽然想起前世井底的黑暗。
那时我以为顾沉舟来迟了,可原来他不是来迟,是根本没收到消息——唐氏买通了传信的家丁,顾府的暗卫被引去了三十里外的乱葬岗。
而这一世,他把暗卫分成三拨,一拨护着账册,一拨盯着方知远,最后一拨就藏在这山坳后的密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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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吗?”我摸着他右肩凸起的箭簇,不敢用力。
箭头淬了毒,得尽快拔出来,可他的血已经把箭杆染成了暗红,分不清哪是伤哪是血。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心跳得快,倒像比疼更明显。”
“油嘴滑舌。”我眼眶酸,扯下自己外衫的系带,“阿九,把药箱拿来。”
经历了前世在枯井的惨痛遭遇,我一直担心未来还会遇到危险,总觉得这个药箱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所以无论走到哪里都随身携带。
阿九应了一声,从马背上取下我总随身携带的百宝箱——里头有止血的金疮药,解百毒的玉露散,还有我亲手晒的艾草条。
前世我在枯井里躺了三日,浑身溃烂,后来是顾沉舟用这艾草条替我熏伤口,所以这一世,我总把药箱带在身边,想着或许能替他挡些病痛。
“我自己来。”顾沉舟要去拔箭,被我按住手腕。
他的腕骨硌得我手疼,可脉搏却跳得沉稳,一下一下,像敲在我心尖上。
“别动。”我咬着牙,指尖扣住箭簇,“前世你跳井救我,这一世换我。”
他忽然笑了,血沫沾在唇角:“好。”
箭簇拔出的瞬间,黑血混着红血涌出来。
我手忙脚乱地敷药,金疮药撒了半盒,倒有一半沾在他汗湿的皮肤上。
他疼得浑身颤,却始终盯着我,眼神像山坳里那线天光,暖得能化了人。
“小姐,军医来了。”阿九扶着军医过来,我这才现自己手背上全是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的。
顾沉舟却握住我沾血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我信你。”
军医要替他包扎,被他拦住:“回驿站再处理。”他指腹蹭过我间的珠花,“我想先看你换身干衣裳。”
驿站的火盆烧得噼啪响时,我站在屏风后换衣裳。
透过纱帘,能看见顾沉舟靠在床头,右肩的绷带渗出淡淡血渍,却仍在翻那本被雨水泡皱的账册。
他的手指沾着血,在“苏氏米行”那页画了道线——那是唐氏私吞赈灾粮的证据。
“明日送进宫。”他抬头看我,眼里的火比炭盆还旺,“顾明渊要的是苏若雪的嫁妆,我便送他份更厚的礼。”
我替他理了理被角,指尖触到他烫的额头——箭上的毒虽解了,可伤口感染,他了烧。
“睡会儿。”我轻声说,“我守着。”
他嗯了一声,却抓住我手腕不肯放。
火光照着他眼尾的红,像朵开在雪地里的梅:“别像前世那样,趁我睡着就跑。”
我鼻子一酸,反握住他的手:“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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