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少君没有用链子扯他,他也像被套住、被掐住了。
齐芜菁转着酒杯,泰然道:“魏清灵就是这点好,你不说,他就不会问。难道你想介绍一下,让他们知道你是条狗?”
桑青盯着他,肯定道:“是。”
齐芜菁手一顿。
桑青的气息变得很重,他道:“我不仅想让他们知道,还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嗯?”齐芜菁目不斜视,又喝了一杯,“知道你是条狗?”
“……重要的不是狗,”桑青掰过齐芜菁的下巴,让他只能看自己,“而是你的狗。”
“我看你倒是喝成傻狗了。”齐芜菁似乎已经习惯了疯狗的僭越,因为心情还算不错,他并未露出凶狠,而是拍掉狗爪子,好整以暇地瞧着他,若有所思:“你啊……你到底是谁?”
然而就在这时,齐芜菁的笏板震动起来。
上面的通讯符咒属于紧那罗门,他想也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少君鲜少露出为难和头疼的情绪,桑青欣赏道:“不接?”
齐芜菁盯着手上的笏板,那神情好像在看什么妖魔鬼怪,不、是比妖魔鬼怪更可怕的东西。齐芜菁试探性接通,寿夫子的第一句便是:“混账小白眼狼!”
第二句话是:“为师给你发了三百多条通讯符,你一条不接,很忙吗?”
齐芜菁深呼吸,果断道:“徒儿知错。”
寿夫子吹胡子瞪眼:“为师有那么烦人吗?你师兄掉了只耳朵,还在病床上养着呢!你倒和咬你师兄的畜生一块儿消失了?!”
齐芜菁和桑青对视了眼,桑青眼中含笑,一副很想说话的样子。齐芜菁拦住他,又道:“徒儿知错。嗯……师兄现在如何了?”
寿夫子哼声道:“多亏你给他耳朵上的药,不然这废物命都不保了!”
齐芜菁冷笑道:“师兄是福大命大之人。”
寿夫子“嗯”了声,清了清嗓子:“你可知,为师马上要过生辰了?”
齐芜菁讶然:“师父不是上个月刚过完生辰?还是徒儿记错了?”
“为师不管。”寿夫子语气僵硬,“明年这个时候,你也就十九了。为师呢,咳……为你寻了个亲——”
果然。
陈佩兰这具身体对这三百多条通讯的恐惧,是有据可依的!
桑青看戏似的瞧,齐芜菁哈哈干笑道:“亲戚?哪里的亲戚?他走丢了吗?”
寿夫子道:“混账!你和你师兄都是混账!你们知不知道,煜都内有多少人嘴碎你们二人!说你们一个病秧子,一个不举!多难听!实在有损宗门名望!”
桑青险些笑出声来,齐芜菁眼疾手快,立刻捂紧他的嘴。
少君哂然:“师父,他们说得不对,这两个都是我。”
桑青笑得眼睛都要眯起来了。
“为师当然知——”寿夫子狂咳起来,“你休要拿来搪塞我这个老夫子,你的身子,我最清楚!病是病了点,但火旺得很!”
桑青用唇形说:看来小主人今夜是搪塞不过去了。
“好吧,”齐芜菁忽然温声说,“您老人家旁边可有侍女?”
寿夫子还没说话,便听到有女声回应:“少君,我和秋红都在呢。”
“那就好,师父,我就实话实说了,其实……”齐芜菁佯装语气纠结,“其实我喜欢男的!秋红碧玉你们快扶好师父!”
齐芜菁立刻断了通讯,将笏板如烫手山芋般扔在桌上,惊了一身冷汗。
桑青还在笑。
少君余魂未定,猛灌了几杯酒。他有些气急败坏,扯过链子,凶神恶煞道:“我杀了你!”
桑青随即和他碰了杯:“随时恭候。”
然而酒意上头比想象中的快,齐芜菁为方才的通讯烦恼坏了,他撑在桌上,捂住自己的脑袋,十分懊丧。
少君手指蹭着泪痣,眼尾已经被酒意熏红了。他挥挥手,似乎要打散适才的经历,随后道:“之后南下,我们同观南宗的人分开走。”
桑青道:“我有位好友,专做杀人利器。”
齐芜菁说:“我不杀人。”
店里人很少,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烛光落进桑青的眼,被其中浓郁的黑给湮灭,显出些无悲无喜的冷漠来,他说:“你总有一天要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