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的红发似乎比前世多了很多,发尾落在锁骨处,像一头蓬松的红狮。三千界虽戴着半脸鬼面,却仍能看出皱着眉,祂似乎很不喜欢这类场景。
前方忽然有人开口:“烛雪君!是我!终于轮到了我!烛雪君,您记得我吗——”
太监一挥拂尘,打断道:“求神就说求神语!烛雪君日常繁忙,请不要说废话叨扰神明!”
齐芜菁为这个“忙”字冷笑出声:怎么不算忙呢?为了将养子囚禁,神通广大的烛雪君竟不惜化为阶下囚和扮作丧家犬。
那人不敢造次,只能低眉顺眼道:“我,我是‘甲子’。”
太监“嗯”了声,道:“你有什么心愿?”
甲子跪在跟前:“我要钱!前几日我在隔壁赌坊被人耍牌,输得倾家荡产了!我只想要很多很多的钱,我要买下那个赌坊!”
太监又“嗯”道:“你有什么筹码?”
甲子奉上早已准备好的牛角刀:“这是我从驭兽族弟子手下抢来的神兽,将其杀之取角,磨了整整半年才做好,杀——”
太监一挥拂尘,打断道:“允了。那座赌坊已经是你的了。”
甲子欢欣雀跃,大伙儿都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身后的赌坊外不知何时整整齐齐挂了三具尸体——
赌坊的三个老板竟在眨眼间死了!
甲子退下,乙子便跪了上来。
三千界闭目养神。
乙子是个屠夫,递上来一盘血淋淋的肺腑,开门见山:“我恨一个人,我想要他死。”
太监收下那盘脏器,道:“允。”
接下来是丙子,三千界仍未睁眼。
丙子是个阔绰的酒鬼,他呈上来一盒香火纸钱和一盒正金白银,最后才递上来一幅画册。
丙子道:“烛雪君在上,我要找个人。”
太监接过画像,递给了三千界。画像一展,三千界却忽然撩起眼皮,祂盯着画像上的人看了片刻,问:“你要找谁?”
祂声音低沉,带着点哑意,像是刚睡醒。
能让三千界追问,丙子有些受宠若惊:“画上这人,是我的一位心上人。”
三千界坐直身子:“哦?”
丙子有些诧异了:“……多年前我们二人吵了一架,从此他便赌气,音信全无,我便满城张贴了他的画像,大伙儿应该都认识。”
果然,人群中立时响起了认同之词。
“原来城里的画像都是你贴的啊。”
“一贴就是这么多年,不知得废多少笔墨和心血啊。”
“痴情之人,痴情之人。”
丙子笑说:“我家这位贵人是个烈货,找到了也不肯认我。所以这才来求烛雪君,让我那心上人乖乖回到我身边。”
三千界向前撑着腿,伏低身子看他:“这么说,不周城内十多年来的寻人画像都是你画的?”
齐芜菁正看得出神,他身边的仁兄忽然拽了他一下:“我,我想起来了!我就是在画像上见过你!”
齐芜菁:“?”
三千界卷起画像,丙子双手高过头顶,正要接回,岂料抬臂半晌,手里仍旧空空如也。
他抬起头,发现三千界竟然小心地收了画像。丙子不解道:“烛雪君这是何意?”
三千界靠着轿子,懒洋洋的:“我允了。”
丙子欣喜若狂:“那我那位贵人……”
“哗啦啦。”
太监蓦然将手里的两厢金银贡品全倒了。
丙子瞬间脸色煞白:“这,这……”
三千界似乎对他很有兴趣:“这位贵人的确性子太辣,这筹码我亲自来讨。”
丙子颤巍巍道:“您……您还要什么。”
“怕什么?你求我,我自会显灵。”三千界目光含笑,祂的身躯在轿中像头被囚的猛兽,“这样好不好,我先将贵人找出来。”
音落,齐芜菁忽然感觉双膝一轻,像被人从下面抱起来似的。少君要拔刀,三千界在轿中点了点食指,刀被封住。齐芜菁暗骂一声,三千界又点手指,将他唇也封了。
齐芜菁在慌乱中寻找洛蛟,洛蛟却躲在暗处无动于衷似的。
他飞在半空,径直朝三千界飞去。齐芜菁撞上三千界含笑的目光。
丙子欣喜若狂,正要抬手去接:“不错!不错!正是他——”
话没说完,丙子神情骤然僵住。
三千界只是散漫地摊开双臂,他那名找了十多年的“贵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到了烛雪君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