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死奴而已,并非要紧角色。”侍女淡然道,“少君此次用药,药性反应强烈,忘的东西要比之前多。”
“师父待我很好。他医术高明,用药自有考量。”齐芜菁换了身雅青色云纹鹤氅,用丝带随意束了束发,“不过侍奴暂时不需要了,要他当我的随从,今日天气好,我想出去走走。”
侍女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事需要得到夫子的准许,少君……”
齐芜菁有些奇怪,不明白为何只是出去散个步也要禀报,这种被限制的感觉令他有些不愉快。
齐芜菁摆摆手:“我去找师父说。”
寿夫子与钱悦正在楼下大厅,厅中跪了一排戴枷锁的囚奴。齐芜菁行了礼,却在瞧见钱悦的瞬间笑了出来。
钱悦眼中闪过狠色:“你笑什么?”
是啊,笑什么。齐芜菁也困惑:“见到师兄,便想到了当年的欢喜事。”
他这个“当年”二字让钱悦神色一凛,又在一瞬间恢复和善:“师弟这次病得不轻,刚醒就要出门,还不带侍奴,胆子可真够大的啊。”
“无妨,佩兰睡这么久,的确可以出去走走。只不过你体力难支,不可离宫堡太远。”寿夫子和颜悦色,拿出一块晶石项链,“这吊坠你戴着,为师不放心你,得知道你的动向。”
待齐芜菁接过吊坠,寿夫子抬手指了指:“他名宛桑,你将他带出去,此人是这批囚奴中身手最好的,若遇危险,也能护你一护。”
“徒儿知道了。”齐芜菁走到那位名宛桑的囚奴跟前,蹲身与他平视道,“抬起头来。”
齐芜菁微微皱眉。
这人长得俊朗又眼熟,但齐芜菁瞧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
寿夫子凝视着齐芜菁的后背,问:“怎么了佩兰?认识他吗?”
齐芜菁摇摇头,实话实说:“像是见过这张脸,但又想不起来自己认识过这样一个人。”
寿夫子笑道:“你喜欢看画册,没准是和本子上的戏中人撞了脸。”
齐芜菁点点头:“我猜也是。”
少君起身下意识勾了勾手指,宛桑却没跟上来。齐芜菁觉得自个儿莫名其妙,怎么会认为一个动作就能让别人乖乖听话。
齐芜菁对宛桑说:“走吧。”
寿夫子站在厅堂的阴影里,再叮嘱道:“佩兰,记得遮上你的脸,早去早回。”
*
煜都近日似乎发生了不得了的事。齐芜菁在街摊跟前挑选簪子,发现对面那老板在看他。
齐芜菁抬眼:“我脸上有东西?”
老板点了点自己的眼尾:“小公子这里有颗红痣,太鲜艳了,我一时眼花,还以为是中了毒针,流血了呢!”
齐芜菁理了理面帘:“为什么是毒针?”
“近日城中混进了一些杀手,”宛桑从摊上选了根玉簪,忽然开口,“以毒针害人,还善于伪作神宗弟子的身份混淆视听,不过几日前已经被宫堡派兵剿灭……主子,这只簪子更衬你。”
宛桑平日不怎么说话,他一开口,声音还怪好听的。
老板道:“没错没错!煜都已经封锁了好些天,不许外人进入,尤其是神宗的人!”
“叫公子就好。”齐芜菁推脱了宛桑手里的簪子,他下意识看了眼宛桑的脖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你今日暂且同我出来散心,我们是朋友,不是什么主奴。”
宛桑道:“我明白了。”
齐芜菁付了钱:“这簪子你若喜欢便收下,权当你我相识一场的见面礼。”他替宛桑换了头上枯朽的木簪,忽然福至心灵,道,“你的名字很好听。”
“夫子取的。”宛桑温顺垂首,等待少君为他簪发,“这并非我的本名。”
齐芜菁的手一顿,他心里骤然间空了拍:“这样啊……”而后生出一丝莫名的愠气。
少君觉得自己很奇怪,他分明不是这种性子才对。
想着想着,齐芜菁顿生出一股寒意,他忽然背后发凉,似乎有谁正在盯着他。
然而这时,天空忽然滚来无数的阴云,晴日骤变,一场暴雨毫无征兆地下了下来。齐芜菁和宛桑只好草草躲进巷子里的废弃屋子。
齐芜菁浑身湿了个透,因又在病中,冻得发起抖来。
宛桑在屋内拾杂草和枯木,打了一堆火。齐芜菁坐在火堆前,觉得浑身冷得发痛,脑子也晕,他摸出药丸,吞了几颗。
宛桑扔了湿透的外袍,内衫衬着他身体的线条,十分健壮。他用枯枝撺掇火堆:“少君从前经常吃这药么?”
齐芜菁撑着脑袋:“嗯……”
然而他这声“嗯”还未完,就听“嘭”地声,他被人骤然摁在了地上。齐芜菁天旋地转,头顶是宛桑的脸。宛桑神色厌恶,眼中满是杀意。
齐芜菁目光疏离,口干舌燥的:“你发什么疯?想杀我怎么现在才动手。”
“我想!但不能杀你……”宛桑两眼猩红,一路上的温润乖顺尽是伪装,“寿夫子给我画上了奴纹,我必须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