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已经知道了。
十五年过去了,他们都长大了。他比从前更强大、狡猾、阴险、狠毒,就像是蛇卵裂开,孵出了剧毒的蛇。
而老师不一样。
沉睡的十五年非但没让她变强,反而让她变得无力和弱小。
曾经她能够握住他的手,手把手地教他释放“奔雷”,强横的魔力在他的血管中霸道地冲刷,仿若神祇以雷霆鞭笞战栗的大地,而今他的奔雷却能够轻易地要了她的性命;
曾经她是帝国最年轻的大魔法师,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即便是与她关系最亲密的学徒,也只能仰视她,崇拜她,不能靠近她分毫,而今他却可以在每一个漆黑的夜晚亲吻她的嘴唇。
她的身体中没有半点魔力的痕迹,她的魔法与道具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安德里斯为此是多么高兴啊!
他想:他终于可以掌握她了。
曾经安德里斯·林德伯格是只能仰视神明的信徒,而今他的神明被他捧在掌中,他能够将她奉若珍宝,也能稍一用力,就将她捏成一摊血肉模糊的烂泥。
然而,此时此刻,在这方小小的早餐餐桌上,当老师直视着他的眼睛,告诉他桌上的食物有毒的时候,安德里斯恍然间又回到了十数年前法师塔的课堂上:
他被点名提问,老师用温和又严厉的视线看着他,等待着他给出一个答案——而他张口结舌,大脑一片空白。
安德里斯机械地吐出早已准备好的话语,却再次被老师堵了回来。
他感觉自己分裂成了两半,一半仍旧坐在餐桌旁,另一半则离开了那具僵硬的躯体,在房间里急得团团转。
我该怎么做?
我能怎么做?
说服她?——不,不可能,老师绝对不会相信。她既然敢当面质问我,就表明她一定掌握了证据。
是我大意了。即便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她也依旧是“真理之眼”啊!
想办法让她忘记今天生的一切?
遗忘咒是个危险的魔法,被施术者有一定的概率变成丧失生活自理能力的白痴,他不愿冒这个风险……
并且他不想老师失去关于自己的记忆。
痛哭流涕,请求她原谅自己?然后呢?
安德里斯知道她一定会原谅自己,然后她就会对他失望,她会离开……
每一种后果都让他不寒而栗,仿佛万箭穿心。他垂下眼眸,着急得几乎快要咬碎牙齿,眼底甚至涌起泪意。
如果不愿承担遗忘咒的风险,又不想让老师离开自己,那么他就只剩下一个选择:把她关在自己的身边。
锁链、咒缚、项圈、密室……相比起复杂且容易失败的遗忘咒来说,用物理的方式囚禁一个不会魔法的人,要简单得多。
安德里斯听见了老师推开椅子起身的声音。
他想自己的回答太过糟糕,一定是激怒了她。他的喉头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呼吸变得急促,一个束缚咒已在指尖成型。
他下定了决心,只要老师走出这间卧室,就释放咒语。
——可是,老师却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安德里斯甚至怀疑自己把心中的盘算说出了口。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老师并没有指责他,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我没有生气。”
他听见她温柔地说,“我知道你不是想要害我,对不对?”
您太狡猾了。
他想。
明明我差一点……差一点就能彻底拥有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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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害怕您又一次抛弃我。”
安德里斯·林德伯格说。
自从米娅恶狠狠地抓住他的脸掐了一把后,他整个人却仿佛放松了下来(莫非安德里斯还有抖m的倾向?),看着她的眼神也不再冷得令人害怕。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抛弃你了?”
米娅糊涂了,“而且又一次是什么意思?我以前抛弃过你吗?这跟你对我下毒又有什么关系?”
原本两人是面对面隔着小圆桌坐着的,现在为了谈心方便,她将椅子拖到了安德里斯的身边,摆出了一副“班主任叫学生谈话”的架势。
安德里斯低声说:
“……您抛弃了我整整十五年。”
米娅被他的话噎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站在她的角度讲,她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任何问题。
游戏这种东西,不管是电脑上玩的古早单机也好,最新推出的时髦手游也罢,不都是自己想玩就玩想扔就扔的玩意儿吗?
她玩游戏就是图一个开心,喜欢的时候每天好几个小时不眠不休地练级,熬夜也要刷材料,不喜欢就丢到一边,时不时吐槽几句或是干脆忘在脑后,这有什么问题?
作为半个游戏爱好者,米娅从小到大弃坑的游戏不知道有多少,要是照安德里斯这么说,岂不是蜘蛛纸牌三维弹球扫雷和4o99要第一个打上门来眼泪汪汪地找她诉苦,痛斥你抛弃我们好久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
这番话差点就要冲口而出,还好被她及时地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