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站在船头目送小船远去,手臂上的海东青叫了两声,陆怀低头一看,腰间袋子已空,肉干全部进了海东青的肚里。
“你吃了我一袋肉干,总能让我摸摸了吧?”
陆怀伸手去摸,海东青见她没有拿出新的肉干,松开爪子扭头就飞走了。陆怀尴尬地收回手,轻轻叹了口气。
天光破晓,平北将军府中
慕容无双将炼好的螙药小心地灌进药瓶里,准备待会儿去找慕容老爷,实施一个已经在她心里酝酿了一夜的计划。
她刚站起来只觉眼前一黑,又摔回了椅子上,银竹端着铜盆进门就看见她摔倒的一幕,急忙放下铜盆跑到她身边。
二月以来,慕容无双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要麽被梦魇困住睡不好,要麽干脆不睡就那样一宿一宿地熬着,不是在研究螙方,就是满怀心事地盯着书架旁的那杆长枪发愣。
如此折腾下去,纵是铁打的人都会病倒,更何况慕容无双的身体状况一般,虽不至于弱不禁风,但也算不上健壮。若是病倒了,定是十天半个月都下不来床。
“小姐,您已经连续好几日没好好休息了。既然老爷禁了您的足,您不如趁此时间好好睡一觉。”银竹担心道。
“没事,扶我起来,我要去见父亲。”慕容无双坚持道。
银竹扶着她到床边,劝道:“老爷天一亮就出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您先睡一觉,若是老爷回来了,我再叫你起来。”
慕容无双的眼前一片猩红,看不清任何东西,才刚沾到柔软的床,困意就如洪水般袭来。
既然父亲不在府中,她拿了螙也用不到他身上,需得等父亲回来才行。
“父亲一回来,你就要叫醒我。”慕容无双把药瓶塞到银竹手中,让银竹放好。
银竹满口答应,帮慕容无双脱下鞋子,给她盖好被子,放下床幔,再在房中点燃一支安神香,做完这些后才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窗离开。
从二月二龙抬头那日起,慕容无双就再没睡过一个好觉,她总担心噩梦成真,所以想杀叶静兰。三月初一又梦见前世种种,纠结前世今生为何不同,担心自己会和前世一样重蹈覆辙。
直到前日一封飞镖传书送到她手中,之前的那些顾虑担忧都消失了。她意识到无论是噩梦还是前世记忆,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罢了。她对自己的母亲一无所知,至今生活在父亲编造的谎言中,这才是真正令她感到恐惧的现实。
这两日里她不敢睡觉,哪怕只是打了个短暂的瞌睡,都会重复地做一个噩梦。梦里她躺在床上,母亲站在床边守着她,她看不清母亲的脸,却能感觉到母亲的失望和痛苦。
母亲的失望和痛苦来源于她吗?
一想到这里,她就会从梦中惊醒,再也不敢入睡。
床边的安神香散发着醇厚、温暖的草木气息,她渐渐放松下来,又在梦中见到了母亲。
她站在丘陵塬的墓xue前,母亲在柏树林里远远地望着她。
她往前一步,母亲便后退一步,她的步子越迈越大,母亲也退得越来越远。
不管她和母亲距离多远,她只管全神贯注地盯着母亲的身影,拼命地跑向她。总有一天,她能跑到母亲面前,看清母亲的面容,亲口问她一句:这些年她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
黑暗慢慢地将远处的母亲吞噬,最终也将她淹没,梦里只剩下一片虚无。
“醒醒!”
永宁侯府,尚在美梦中的叶静兰被叫醒,她睁开眼,叶听晚的脸在她眼前不断放大。
她抬手打出一掌,叶听晚想躲开已来不及,只好双手护在身前勉强挡下这一掌。叶静兰的这一掌使了五成功力,叶听晚后退两步摔在地上。
“几天没打你,真是欠收拾了。”叶静兰盘腿坐在床上,眉眼间带着几分轻蔑。
如此熟悉的语气和眼神,叶听晚遗憾道:“你恢复记忆了,什麽时候?”
“从你以为我是个冒牌货的时候。”叶静兰张口就是一句谎话,在她看来说实话不如说谎话,毕竟戏弄叶听晚可有意思了。
叶听晚反应过来:“你说失忆是在骗我,你一直在哄我!”
她早该知道的,叶静兰就是故意装作失忆骗人,想看她笑话。
叶静兰看着叶听晚错愕失望的样子,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问道:“你更喜欢失忆的姐姐,还是没失忆的姐姐?”
“都不喜欢。”叶听晚气愤地爬起来,摔门离去。
把叶听晚气走以后,叶静兰穿好衣服走出房门,心情明媚地在院子里散步。
她确实短暂地失忆过一段时间,准确来说那段时间里的她不是她,正是二月二那晚噩梦里夺走她身体的野鬼小姐,野鬼小姐的名字也叫叶静兰。鬼静兰和叶听晚一起逛西市,在茶楼上偷听,去正大武馆看热闹,与方敏行比武放她离开……
鬼静兰用着她的身躯,做的每一件事对她而言都很新奇。与此同时她也并未消失死去,而是和鬼静兰用着同一双眼睛看着这个世界,鬼静兰做的每一个选择也是她所想选择的。
三月初二慕容无双来侯府拜访她,就在那一天清晨,见到慕容无双的那一刻,鬼静兰不见了,然后她回来了。
叶静兰不知道鬼静兰去了哪里,她觉得鬼静兰没有离开,还藏在她身上的某个地方。也许鬼静兰还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突然出现,并再次抢走她的身体,但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着急也没用。
于是她宕机立断,决定带着慕容无双去西市的正大武馆凑热闹。当看到慕容无双的丫鬟仆妇挡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没有直接出手打退她们,而是选择绕开两人,在那一瞬间她便知道自己身上多了一些东西。
叶静兰很难说清这些东西是什麽,她像是一夜之间重获新生,这个世界在她面前突然不一样了。
以往的她嚣张跋扈、恣意横行,除了姨母,她不在乎任何人,更不好管闲事。但她神差鬼使地去了正大武馆,帮方敏行挡下螙镖并且顺手除掉了方正仁。
不仅如此,她还扮作下九流的说书人,在茶水铺里当众讲了一个价值百两银子的故事,只为开解在路上偶遇的陌生小孩柳青云。
她非但没觉得这是浪费时间的麻烦事,还为此感到高兴,心中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这种满足感不是她杀人时的爽快所能比拟的。
“三妹妹,听晚妹妹,别生气啊,我陪你练拳好不好?”
不知不觉间叶静兰来到了叶听晚的院子前,院门紧闭,她在外面敲门。
叶听晚带着怒意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你是我哪个姐姐?是失忆的,还是没失忆的?”
第39章好坏都是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