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宅邸、坐上餐桌、享用早饭——本来应该是简单的三步走,但意料之外的阻拦出现在了面前。
虽然很想无视倚在门口的普莉希拉,径直追随着热腾腾的烤面包香气走进客厅,理智还是让伊比斯忍住了冲动。他当然看得出这个少女在等的是自己,虽然一时想不出缘由,尊重一下美少女的等待也是绅士应有的礼貌。
“离我妹妹远一点,明白吗?”
哎呀,真是心直口快的好女孩,省去了假模假样寒暄的功夫。伊比斯挂起了微妙的笑容,故意用惹人生气的语调作出了回应。
“怎么,这是作为嫉妒的请求吗?我觉得苏诺相当讨人喜欢,相处起来比你这样的性格要让人舒服多了。如果要作为妻子的话,也是不错的人选呢。”
说出了妻子两字后,伊比斯甚至能看见普莉希拉额头的青筋。
“你休想!我会保护好她,不让你这种人渣沾染她一根头发的!”
“啧啧啧,真是个爱护妹妹的好姐姐。可惜我看她似乎并不领情,对你的态度倒是有些惧怕啊。反而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苏诺显得自在亲近多了。”
一对关系微妙的姐妹,这在贵族圈子里并不是少见的存在。见多识广的伊比斯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古怪的。
“这关你什么事。”半棘妖少女咬牙切齿地回应道,“你别想离间我们!我不会允许你欺骗玩弄她的感情,你最好赶快带着你的女奴滚蛋!”
“那么,你这是在命令我喽?”伊比斯故作生气地扬起了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对着主家来的子弟摆出这样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度,你有认清自己的身份吗?”
普莉希拉心头一颤,竟没能说出话来。她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不仅仅是个讨人厌的轻浮色鬼,也不仅仅是自己对付不了的可怕对手——他是莫雷卢斯家族所效忠的,冠以英卡纳之姓的流淌着古老血脉的尊贵家族——的人类继子。即便低贱的人类种族与这个姓氏格格不入,在得到了大姐背书之后,她也无法对这个现实生出质疑。
那么,这个姓氏究竟意味着什么?从未离开过蜜蜂岭的少女无法清晰理解这个概念,只有一直被父亲与长姐灌输的尊敬服从。除了下意识的气竭,她也想不出要向这个男人服软的理由。
很快,普莉希拉就从伊比斯口中听到了答案。
“我只要一句话,就能让莫雷卢斯这个姓氏消失。”面容阴冷的人类青年吐出了可怖的话语,“像你们这样守着一小片土地维生的贫穷家族为数成百上千,可不会有什么人在意三个弱小女子的死活。只有真正古老的姓氏才会被传承,靠着刀剑拿下的领地,自然也能被刀剑取走。”他故作轻松地扭了扭头,“不过,我是个有道德的好人,你最好别让我的耐心消磨殆尽。现在开始讨好我的话,也不是来不及。”
“……哼,谁稀罕。”
她转身走了。外强中干的声音之下,已经是藏不住的畏惧与害怕。虽然伊比斯并不常用身份来欺压良善,但必要时亮出姓氏总能带来方便。像这样压制一下这姑娘,就能防止她做出太过火的事情来。
倒不是说觉得普莉希拉能翻出什么大风浪来,只不过,任谁都不想在休假时被烦心事打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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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迟到的早膳之后,没什么事做的伊比斯回到房间躺了下来。外边日光明媚,正是邀请女孩出门游玩的好时光。不过忙活了一晚上的伊比斯难得的想睡个回笼觉——总是暗中行动的青年本并没有这样奢侈的习惯,不过,难得从忙碌中脱身的他一时也想不出别的放松方式,索性就这样无所事事地枕着胳膊仰躺下来了。
随后,迄今为止一直沉默不语的妮芙丝也跟着爬上了床。自从目睹了杀人魔的新受害人后,白发少女的脸上便覆上了一层阴霾。
她迟疑了片刻,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撑着身体靠近伊比斯,盯住了他懒散的面容发问。
“我们后天就出发,对吗?”
“是啊……你想要多陪苏诺玩几天吗?倒也不是不可以。”人类青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不对,不行。这里太荒凉了,我估摸着待上三天也该厌烦了。
找不到什么趁手的调教器具,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啊。”
妮芙丝歪了歪头,显然没有意识到所谓“调教器具”对她而言的深刻意义。
少女的表情稍显失落,继续试探性地问道。
“那么,关于那个割头杀人魔……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能有什么想法?一个只会对女村姑下手的变态,还能伤害到我不成?我估摸着就是让你撞到了,它也落不着好——哦,你想把这家伙揪出来。”伊比斯啧了一声,“怎么,几个月没被抓住的狡猾凶手,还能被你给抓着尾巴吗?”
意图被猜得一清二楚,妮芙丝并没有气馁,只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不能放着穷凶极恶的凶手不管。倘若我能帮上忙,减轻这儿人们的暴躁与痛苦的话……”
伊比斯用略显惊奇的眼光望向眼前半龙半人的白发少女。
“他们遭受苦难,和你有什么关系?老领主来这里拓荒的时候是带了几个人类奴隶,现在还活着的也都是老婆婆了,这里的其余居民都是精灵。他们既然没有求援,你难道还要主动凑上去帮忙不成?”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妮芙丝坦然回答道,“路遇陷入困境之人,就要伸出援手。”
“你还真是个大好人。”伊比斯讥讽道,“你不该戴上镣铐,应该戴着花环接受人群的爱戴与拥护。”
“……我不是为了得到道德上的好评价而那么做的。”龙女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只是以功利主义的观点来看,互助的总效益远超自利。建立最简化的社会模型推演,合作总能从自私中涌现。所谓的社会道德意义就在于此。”
伊比斯沉默地咀嚼了这番回答。除去“社会模型”这样的怪词,妮芙丝所说的道理确实新奇。而且,他从那之中嗅出了别的味道——不知为何,这个高洁得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女孩身上居然有着同类的气息,真奇怪。
“那就功利地说吧,帮助这些镇民对我没有好处。”伊比斯用相同的话术作出了回答,“他们一生都要被束缚在这片土地上,而我与这个镇子不会有任何交集。这些乡下佬拿不出能让我出动的报酬,我又为什么要去费心找出杀人魔呢?
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从青年的角度来说,这样的推演十分正确。社会的效益与个人利益并不总是统一的。妮芙丝不甘地咬紧下唇。她说服不了这家伙,无论是晓之以情还是动之以理都无法让他动摇。
伊比斯则是笑了一下,捏了捏女孩如鸡蛋般嫩滑的脸颊。
“你倒是可以来求我。既然你对自己那么自信,我可以准许你在这两天里自己行动找出凶手,甚至多待几日也不是不可以。”他说出了条件,“来,叫声爸爸给我听。”
妮芙丝的脸色瞬间就从重获希望变成了震惊无比。
她迟疑半晌,犹豫扭捏地鼓动喉咙,终于勉强挤出了一声轻微的嘤咛。
“…爸爸……”
“什么?我没听见,再来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