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陆煜行在陇北,也许是因为应好在陇北……或更是因为,不忍在外御敌的将士连军饷都无法寻得。
一贯闲散的他才难得在京中做了篇《盛秋赋》再加上仗着宁国公府的名头,字字句句都在逼富商权贵捐粮。
那时候系统不知他为何提笔字字斟酌赋章语句,只以为他难得有了闲情雅致要在京中崭露头角,还兴致勃勃提供了现代的什么千古名句。
可他一个没用。
待做完之后筹得了粮食,系统才知道他做这篇赋章的意思,尖叫阻止——
[不行啊,陇北军没粮是龙傲天主角历练的磨难之一,更加深了他坚韧的内心与恨意——]
白御卿只是打断他,“那是不是又会死很多人?”
对。
原著中,帐子中的七百人,因为没有军饷以及主军被京中命令调走的悲剧,而被围剿至死。
血肉淹没了山林,浑身血肉模糊勉强捡回一条命的陆煜行从尸体里爬出来,踉跄跌倒,一步步爬出尸体堆,狼狈至极。
鲜血淋漓的指尖扣在地里,他一下下爬,爬得手掌磨出血骨,拖出一道蜿蜒的血痕。
身后的尸海里,有与他共事一年的士兵,也有前日与他把酒言欢,能让陆煜行略微扯出一丝笑意的毛头小兵。
——都死了。
可苦难本身没有意义,他的心性之所以坚定。
只是因为他是陆煜行。
轻飘飘的一句心性,又定了七百人的生死,真是划算买卖。
白御卿扯了扯唇角。
当年,增员的军队随着军粮走时,白御卿正站在城墙上瞧,他披着纯白的大氅遥望着陇北的方向,朔风吹送一点红,飘落他衣襟。
玉狐仙的衣摆宛若乘风欲去,随后又轻笑一声,想着——
并非是为你。
为我,也是为了一条条命。
可白御卿是恨他的,恨他前途无量,恨他往后九五至尊,恨他命定拥有一切,恨那么多人的生死为他铺路,恨他——
但此时他的双眸太灼烈了。
“还有这道疤,一人深入腹地,捅了好几剑。”他嗤笑一声,嗓音低哑,细细为他说着身上的疤痕,“那时候陇北云州城下雪了,我埋在雪地里,躲了三天三夜。”
血融了风雪,他躲在山林里,不吃不喝忍着一身的鲜血淋漓,待追兵离开才踉跄撑着剑回去。
他恍惚捏着胸口的玉簪,呢喃着白御卿的名字,才撑过去的。
……但他没说。
“还有这个,好像是——”陆煜行捏着他的指尖滑过自己的腰腹,到了腰间,略微眯起双眸思索,“是坠下山崖前,被箭……”
他漫不经心说着九死一生、说着身上的疤痕与被捅穿的疼,话尾还会带着笑意上扬。
白御卿只是怔然听着,随后脱离开他的手指,自己的指尖,触碰摩挲着每一个滚烫的伤疤,灼得他指尖都发颤。
陆煜行的嗓音戛然而止,怔然看着他的动作。
如玉的指尖小心翼翼摩挲疤痕,薄唇抿着,他似是眼角洇着一抹红。
白御卿突然想。
——他的恨好像,只是执念而已。
那么多人为他铺路,可却是陆煜行挣扎着踉跄往上爬,爬得白骨阴森,血肉模糊,狠戾咬着犬牙,拖出一道道血痕。
那么多生死,可又是陆煜行强撑着一人走过,漠然冷戾一次次承受着离别。
没人问过他想不想失去妹妹,得到坚韧的心性与炽烈如火的恨意。
没人问他想不想满门抄斩,得到往后九五至尊的铺陈道路与璀璨辉煌。
没人问他,想不想用四年风霜混杂着血泪的苦,艰难咽下,用寒气凛凛的次次折辱,还有被恶狠狠折断的脊背傲骨,得到往后一步步复仇的爽快。
……白御卿突然似是想通了。
他不该恨他的。
没人问过他白御卿想不想活,也没人问过陆煜行想不想痛。
他的恨如此绵长,又如此不堪一击。
“陆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