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正中处,一人白衣染血,白纱遮目,连发带都是白的,他靠在石壁上,呼吸也很微弱。
他身边还跟着一道畏缩的人影,那人戴着一顶崭新的鹅绒圆帽,讨好地去擦干宫无岁眼下的血泪,却被毫不犹豫地推开。
“啊啊……擦掉……干净……”
只一眼,宫无岁就屏住了呼吸。
这是他当年误杀喻平安的时候,更是他最不愿意回忆,最不愿意触碰的过往。
“你滚开!你们天命教杀了我兄长,屠了神花府满门,你还跟着我干什么?我叫你滚!”他发狂似地一脚将喻平安踹倒,喻平安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看着宫无岁满眼血泪,也只会“啊啊”着爬起来,并不反抗,继续去擦宫无岁的眼泪。
“啊啊……不要……难过……”
喻平安是个傻子,心智还比不了五岁小儿,他什么都不懂。
他被宫无岁一次次踹倒,又一次次爬起来,他把宫无岁当做唯一的依靠。
他看着自己因为愤怒和痛苦失去神智,抽出了佩剑。眼看着即将发生的事越来越近,宫无岁痛苦地闭上了眼。
他不敢面对。
他紧闭着眼,浑身都颤抖起来,下一刻却被人强硬地牵住了手心:“宫然,睁眼。”
仿佛某种温柔又强硬的命令,他下意识跟着睁开眼,却见洞窟之中的宫无岁心绪已然崩溃,神智不清间呕出一口红血,就彻底失去声息,佩剑也跌落在地。
“宫然,你没有杀他。”
喻平安又惊惶又担忧地爬过去,他拍打着宫无岁的脸颊,发出担忧的“啊啊”声。
与此同时,一袭曳地黑袍慢慢从洞窟外步入,脸上带着一张纯金的如来面具。
宫无岁看不清来人的长相,心却开始狂跳起来,他看着那黑袍人不紧不慢走到了自己和喻平安身边。
然后弯下腰,捡起了自己的无遗剑。
第28章单相思“……我等他来追我。”……
“啊啊……不准……靠近!”
喻平安动物般的直觉已经感觉到来者不善,他张开手挡在宫无岁身前,试图用身体去护卫身后的人。
刷——长剑出鞘,冷光照亮了黑袍人的半张如来面具,宫无岁甚至能通过面具的反光窥探到此人阴冷狠毒的心绪。
无遗在空中挽了个流光溢彩的剑花,那是宫无岁惯用的起手式,冷光再闪过,长剑已经刺进了喻平安的胸膛。
喻平安抽搐着倒下,胸膛绽出一团血花,干净的鹅绒圆帽也滚落在地,沾上血迹。
宫无岁眼睁睁看着黑袍人杀死喻平安,他弯腰翻找一会儿,终于从宫无岁腰间取出一块长玉牌,玉牌上雕着三足金乌,是继承天命教主的信物。
信物到手,他满意低笑一声,再将佩剑塞回宫无岁手心,伪装成宫无岁发狂误杀喻平安的假象。
离开时,他又解开燕孤鸿的睡穴,让他慢慢转醒。
画面就此昏暗下去。
宫无岁看着那些消散的画面,却久久不能回神。
他当年在护生寺自刎,一是因神花府灭门败落,二是因自己修为尽废双目失明,三是因被人围剿不愿为人鱼肉。
他追随本心而活,也从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纵使喻求瑕恶事做尽死不足惜,可她最后拖着残躯将天命笏和痴傻的喻平安交给自己照顾,结果等他在洞中醒来,喻平安的尸身已经冷透,自己手里还握着无遗剑。
他自刎,是因自己心绪失控,被仇恨裹挟,再难控制杀性。
结果现在忽然告诉他,喻平安非他所杀,幕后真凶另有其人?他怎么可以接受?
术法散去,房间恢复光明的一瞬,宫无岁却觉得那光线几乎要灼伤他的双眼,被人玩弄的愤怒从他的喉咙钻进胸腹,几欲作呕。
他捂住滚烫疼痛的双眼,猜到自己此刻的神情一定难看到极点,因为沈奉君和柳恨剑都担忧地看着他。
沈奉君低声道:“你还好吗?”
“好,怎么不好,”压下那一阵恶心,他慢慢站直身体:“此刻知晓真相,总比一辈子当个糊涂鬼强。”
柳恨剑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确认这人并未被噩耗打击,那吊儿郎当的神情里居然被淬出一股坚定的杀意:“我还生怕你抱头痛哭大喊大叫,所以早早在房间里布下结界……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
宫无岁冷笑一声:“柳恨剑,想看我的笑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话语针锋相对,气氛却不似方才沉重,沈奉君道:“此人黑袍覆面,遮掩身份,又熟悉你的行踪和剑招,必定是你认识的人。”
这人杀死喻平安,取走天命笏,又嫁祸宫无岁,如今十年过去,必定在暗中发展了不少势力,否则宫无岁一重生,天命教的人就追到仙陵。
“敌人在暗我在明,你复生一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接下来行事一定小心,”柳恨剑难得说了句好话:“不过既然知道此事背后有人推波助澜,我们也好防备。”
“磷州是不能再呆了,”宫无岁将桌上的佩刀收好,“越青遥说燕孤鸿已经回了夜照城,我们也去夜照城,我有事问他。”
只是他如今身体有恙,还是要沈奉君陪着,谁知他还未开口,沈奉君就道:“我陪你。”
宫无岁忽然觉得心里有点闷闷的,上辈子就麻烦人家沈奉君,这辈子还要麻烦,这么好的一个人,总是跟着他颠沛流离,受他连累,他默了默,低声道:“等此间事了……”
话一开口,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若说报答,他现在一穷二白,又拿不出什么,若说跟着他上仙陵当牛做马,感觉又怪怪的,反而像自己死皮赖脸跑去住人家里,怎么想都像自己在占便宜。
沈奉君却像是知道他要什么,只说了声“好”。
宫无岁瞪大眼睛:“你知道我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