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疤,她不可能认不出来。
“你是阿佑?”
崔彦面孔变换些许,少年气息扑面而来,俨然是迟秋熟悉的阿佑的模样,用另一副声调懒洋洋道:“应该说,阿佑是我的一个假身份罢了。”
“难怪……”迟秋失声半晌。
难怪,阿佑不相信首领。
难怪,阿佑刚进组织不久,云青碑就出了事。
难怪,她精心布置的探查结界,轻易就被崔彦给破了。
难怪,崔彦要这么对奚何。
………他手上的那道疤,正是奚何留下的。
“可他明明是为了救你!!”迟秋再难忍受下去,放声大吼,手中灵力朝崔彦倾泻而去,“没有他把鬼蛆刺死,你早就死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账东西!”
崔彦只是微微后退一步,迟秋的攻击便被护卫化解,没能伤到他分毫。
“是吗?可你是不是忘了——”崔彦恢复了原来的面孔,冷冷地看着她,“若不是他,我也不会被鬼蛆咬中。”
“………”迟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无力地垂下,“就因为这个,你便这么恨他?首领呢,首领被冤枉,也跟你有关吗?”
“你不必想着套我的话,”崔彦边戴上手套,边收回脸上冰冷的情绪,“如果我是你,就先答应下来,等成婚后再寻找机会报仇。”
迟秋一想到曾经交付信任的同伴竟然藏着如此阴险的面孔,便觉得恶心得要吐了:“我不会答应的。”
“你会的,”崔彦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冲手下道,“送迟大人去地牢,看望一下她的心上人。”
“到那时,若迟大人还是不想嫁给我,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砰。
很轻的一声。
最后离开的人关上了门,祠堂又只剩下崔彦一个人。
他转过身,盯着摇曳的烛火,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那烛火晃动得更加厉害,仿佛在密闭的室内起了阵瘆人的风,却又在某个瞬间,戛然停下。
抬眼看去,已经有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坐在了供桌上。
那人戴着一副空白面具,身形藏在一袭灰斗篷下,随意拿起整齐摆在桌上的一块白骨,放在手中把玩:“崔子明,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你还真是不择手段啊。”
崔彦不置可否:“事成之后,我可以请你喝喜酒。”
“不用了,”那人意味不明地顿了一下,“没心情。”
“那你来干什么?”
“我若不来,有些事,你恐怕还被蒙在鼓里。”
崔彦的眉头微微一皱:“何事需要你亲自来邺城一趟……白王,你干什么?!”
这是在邺城,全天下除鬼师云集之地,即便是街上随便拉来一个人,让他听到‘白王’这两个字,可能都要脸色大变。
鬼界三王,白王、青王、姚泽王。白王乃三大鬼王之首,是除鬼主外,地位最高之人。
他正如传闻那般,常年戴着一张密不透风的空白面具,那白色不像是任何材质的涂漆,如同打磨过的人骨般莹润光滑,令人悚然。
只听咔擦一声,白王将手中的骨头轻轻捻了碎,与此同时,桌上所剩的十块仙骨,也一起化作了一滩齑粉。
崔彦扑上去阻止也无济于事,深吸了一口气道:“当初明明说好了,宫忱死后,这十一根骨归我,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还不明白么?”白王叹息一声,“这是假的。”
“……他没死啊。”崔彦愣了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那又如何?我已经杀过他一次了,从前的恩怨就算一笔勾销。”
“你倒是看得开,”白王笑了笑,“但是我告诉你,他很快就要抵达邺城了,离守碑人选拔还有三日。你猜,在去燧光阁之前,他有没有时间来惩恶台,阻止你梦寐以求的婚事?”
崔彦沉默片刻,低声道:“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办好两件事。”
“第一件,”白王将手中的骨灰随意倾下,在身旁洒成一片灰雾,“给它找个主人。”
它。
雾中逐渐浮现一道影子,一开始还不明显,只有隐约的躯干轮廓,仿佛佝偻着的老者。
某个瞬间,那道影子倏地挺直脊背,在雾里探出一只森然鬼手,扣住崔彦的一边肩膀。
崔彦不知看到了什么,嘴唇几不可察地失去血色。
很快,灰雾散了,一个浑身上下缝缝补补的“人”站在了崔彦面前,漆黑一片的眼睛毫无波澜盯着崔彦。
犹如无数次噩梦中被这人抓住,被他鲜血淋漓地贴着脸,不停地叫他小猴子,不停地求他快点给他报仇,把宫忱碎尸万段那样。
那些梦再可怖,终究还有醒来的一刻。而此时,噩梦就站在了崔彦的面前。
它来了。
而他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