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扶栏观景的一人闻声回转过来。
言子邑正要提裙上阶,同此人眼神相交。
这人一身藏青色长袍,脸有些窄,一只手背在身后。
漫不经心一笑,接着拱手,“想必是,靳王妃。在下便是荀衡。”
这句“在下便是荀衡”,细想真是狂到没边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人吐字清晰的胸腔共鸣音的功劳。
说出来却非常自然。
该行的礼还未行完,言子邑只朝他点了点头,把剩下两阶行完。
跪谢恩典,口里只道不敢。
“罢了吧!”成帝笑着,说道,“今儿是孤来你府上,又不是孤赐筵臣属,不用这些虚套了,大家只当时家宴,孤便是你长辈,岂不甚好?”
正说着这话,靳则聿嘱咐完秦管事,从亭后绕步过来。
言子邑望了他一眼。
靳则聿背手踱过来,自己先落在东面,接着抬手压了一下示意她在下首坐了。
“对嘛。”成帝,“这才对嘛。”
说完抬起右手对着荀衡,“你也坐。”
成帝笑吟吟地去摸酒杯,却发现杯中干涸。
荀衡此时站了起来,止了欲上来伺候的秦管事。
一手扶袖,一面道:“我来。”
成帝微微侧身。
荀衡斟完成帝面前一杯,也替王爷和她斟上。
成帝抬手示意,看了他一眼,半垂了手示意了靳则聿。
荀衡微有一丝停顿,向靳则聿面上一瞥。
却未坐下去,先双手持杯:“王爷。”
后又单手朝着胸口回折一番:
“学生,敬王爷一杯。”
靳则聿饮了杯中酒,态度却显得有些淡漠。
这个称呼让言子邑有些惊疑。
又只知道荀衡是个文官。
不知道王爷“教”的是什么。
成帝看了二人一眼,双掌一合,似笑非笑:
“说到这里,孤刚才进来的时候,虽说是为了成全你而来,但其实还是有私心。”说罢提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杯往桌上一蹾。荀衡欲再起身,他却抬手,示意了身后的秦管事:“你们二人这一段‘佳话’,本可给孤笼络多少士子之心。”
成帝举箸,尝了一口菜,继续道:
“现如今天下初定,储才养望,为的还是朝廷上能多出些做事的人。比方说这秋决吧,孤近日为了这个秋决,可真谓焦头烂额。如今刑部这些人,孤问他们,‘此人究竟该不该勾决’,他们呢,先山呼万岁,把孤呼得同个神仙一样,然后提着刑律给孤再念一遍,你们说这一班子人,孤问了又有何用?孤也怕有冤哪,人头一落,什么都不中用了。要是孤真是神仙,浮尘那么一挥,砍掉的头又重新给接上,倒也罢了。”
听成帝这么一本正经吐槽。
坐上都笑了,言子邑也忍不住笑了。
成帝目光落在她身上,
“靳王妃,别光笑,”他侧首指了指靳则聿,“孤当日促成这门婚事,是见雨天他身上都是潮的,没想到今日依旧连个布菜的人都没有。”
言子邑忙领会大领导的意思。
举起筷子看着一桌子菜,才想起自己还没和靳则聿一桌吃过饭。
也不知道他爱吃什么。
筷子举了起来。
想他武将,吃肉吧……
于是夹了块肉放在他碗里。
成帝这个“发起人”注视着全程,笑意从眼睛慢慢布至眉梢。
最后看向靳则聿,却自行笑出声来,摆摆手:“则聿,说句多谢夫人,可是一桩多大的难事?”
荀衡低头一笑:“夫妇之乐……‘无声胜有声’。”
他持杯,款款下词:“陛下,也可赏此境。”
“读书人。”成帝指着他笑道。
言子邑发现这荀衡的魅力,来自于他的动作和断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