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这个他还跟大嫂学了揉肚子,本是用在吃饭没数的小孩子身上的。
见人目露犹豫,他道:“吃不下别硬塞,回头难受的是自己。”
说罢伸了手去接碗,他知颜祺顾虑什么,受过饿的人最看不得浪费。
“余下的我帮你吃了就是。”
炸酱面这东西,吃起来碗里定是算不上干净,酱和面早就搅和在一起,混做乱七八糟的一个碗底。
“这我吃剩的……”
霍凌淡然道:“两口子还说这个。”
嘴都亲了,一根面条分两口也算事?
再者他饭量大,别说再帮颜祺吃一个碗底子,就算再端来一碗也吃得下。
结账时颜祺数了三十五个铜子出来,一碗肉卤的炸酱面是十五文,一碟豆干子五文,不算面条,里面肉实是不少,这价在食肆里的确实惠。
但一顿饭吃三十多个钱,以前颜祺是想都不敢想的,都赶上十多个鸡蛋了。
“吃好您再来!”
面馆的小老板热情,肩膀上搭着汗巾子,一路给送到门口。
过了午,街头依旧热闹,迎面走来一群晒得黢黑,风尘仆仆的人,各个都是大包小包,背了满身。
离远时颜祺本以为是外来的流民,离近了方知不是,这些人体格都很精壮,当是卖力气谋生的。
其中有个身量矮小些的,裹了块头巾,穿褐色短打的男装,脸上也是黑黄色,远看就似个黑瘦的汉子。
颜祺随着霍凌向前,与他们擦肩而过,不经意间同那“汉子”对视一眼。
他心悸一瞬,猛地捏住了霍凌的衣袖,等人走远了方缓缓松开。
霍凌见夫郎脸色骤变,眉头锁紧,下意识把人护在身后,回首问道:“怎么了?”
颜祺快速摇摇头,示意霍凌继续向前走,直到一口气走到城隍庙门口,能看到庙里萦天的青烟,他方抬眼看向霍凌,悄悄道:“我刚刚……好像看到田哥儿了。”
“田哥儿?”
霍凌默了下才想起来,“你是说那个去了沈家的田哥儿?”
这下他也忍不住瞪大眼,“可他不是……”
“我也不知,可看着像,他把脸涂黑了,连带孕痣也遮住。”
颜祺越说越觉得离奇,自言自语道:“应该是认错了,多半就是个长得像的汉子。”
但关外的汉子确实很少有那么矮的。
霍凌回忆一番,问颜祺可是在那行黑壮汉子中看到的。
他道:“那行人里打头的我认识,镇上人都叫他燕老大,是个木帮里的大把头。”
颜祺不解,“啥是木帮?”
难不成是做木工的?
霍凌与他解释,原来木帮指的就是在关外靠伐木、运木为生的行当,他们自成一派,有自己的行当规矩,例如运木头的又叫“放排子”,里面说了算的就是“大把头”。
“一入冬大雪封山,旁人都在家猫冬,只他们会进私山的林场里伐木,砍够了木头,运到江边,等开春冰化,再扎成木排子连人带木顺水漂,运到东边靠海处,上船走水路卖到南边去。”
“不管那是不是田哥儿,就算真的是,他要是混进了放排人里,还有心掩饰,那沈家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尤其那还是燕老大的排子。”
放排是赌命的生意,大江大河上,一旦翻了水就是尸骨无存,但要能平安回来,一票赚得抵得上别人两年。
干这行的,一不怕死,二不缺钱,能做上大把头的更是有些本事,多少有点黑白通吃的意思,如此才能防着半路扒排子打劫的水匪。
到了东边,把木头卖出,也是需有路子,识得人的。
颜祺听得一愣一愣,未曾想世上还有这行当,以前从未听说过。
“那一路上他们怎么吃喝?”
“木排子就像一艘大船,上面可以搭棚子,再额外雇个烧饭的人,白日吃喝拉撒都在上头,夜里再靠岸,沿路岸边会有歇脚的脚店,专做木帮生意。”
霍凌说到这里,想了想道:“要说田哥儿就是这个上排子烧饭的,倒说得通。”
颜祺若有所思,“那要真是田哥儿,也算找着了条路。”
各人有各命,不管是不是,他也不会上去相询,就如沈家内宅究竟发生了何事,真相如何,同样无从知晓。
进得庙里,两人共买了一束香,霍凌取了香,转而又让负责收钱的老道取了两刀黄纸,到手后自然而然给了颜祺。
“拿着,一会儿有用。”
颜祺惊讶地捧着黄纸,嗅着自其上飘出的淡淡香火气,想说什么,又觉喉头哽住,只余望着霍凌,目光闪动。
霍凌上前,把黄纸往上轻托一下,沉声道:“我这做儿婿的,没机会去岳父岳母坟前拜祭,既来了此处,也该表表心意。”
颜祺吸了下鼻子,垂下头去,良久方道:“我替爹娘谢谢你,他俩要是见了你……定会替我欢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