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后他从没哭过,徐砚白想他大概是这件事里,最没资格流泪的人,但无数次夜梦缠身时,他也偶尔会在寂凉的黑夜里彷徨、也会觉得害怕,也会希望有个人能像现在这样抱抱他,轻声安慰他不要害怕。
哪怕是做梦也好。
拥抱结束的瞬间,寒风从两人之间的缝隙钻进来,徐砚白蜷了蜷手指,试图挽留女生残余的温度,和那一点若即若离的橘子清香。
天色渐晚,陈亦扬催促苗荼赶路,兄妹二人嬉笑打闹走在前面,徐砚白稍慢几步,目光久久停在女生眉眼弯弯,不再向前。
“你们先过去,我马上就来。”
他留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那件白色长裙只要963元。
却承载了她那样多的遗憾和憧憬。
重返服装店,徐砚白请店员将裙子打包,余光撇见店员掌心里的手机,屏幕正亮着,是刚才偷拍他的侧影图。
结账时,徐砚白听见一声毫不遮掩的冷嗤;他抬头,对上店员写满嘲讽的脸,对方挑眉将裙子递过来,意有所指:“有钱真好啊。”
轻飘飘的一句,却像一巴掌重重扇在脸上。
乌云压城,是天降大雨的前兆,徐砚白跟随人潮赶往车站,脚踏在坑洼马路上的同时,耳畔嗡鸣声炸开,如同蓄满冷水的气球涨破,在脑腔里四散翻滚。
没事的。
习惯就好了。
人群中,徐砚白抓紧纸袋埋头向前,脸上疼痛不止,冷汗滑落,直到左侧刺眼的车灯晃得他睁不开眼,迟钝扭头。
身边行人匆匆往前跑,只剩下徐砚白一个人,面对直冲而来的货车他却恍惚站定,双腿像被铁杖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好像看到他的小狗了。
和梦里一样,就在不远处焦急地犬吠不止。
要停下来吗。
视野被刺眼白光占满,余光却精准落在最角落的半抹夜色,在那仅剩的温柔里,是苗荼正笑着朝他招手。
人来人往,女生依旧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湿漉漉的眼睛里,全是期待他去过的雀跃。
徐砚白在心里小声和他的小狗道歉。
对不起啊,六安,他还是舍不得。
他还不能停下。
至少不能现在停下。
僵硬的小腿肌肉突然抽搐一下,脚上无形的枷锁消失,徐砚白快步穿过马路,来到女生身边的那一瞬,街边路灯亮起点燃黑夜。
好似天光大亮。
冷汗打湿后背,徐砚白平缓微微急促的呼吸,将护在怀里的袋子递给苗荼,指尖轻微颤抖着:
“虽然长大的过程中,会遇到难以忍受的事情,会有撑不下去的难关,甚至会有想要放弃一切的时刻,但我还是想相信,结局一定是好的。”
“苗荼,生日快乐。”
话到最后,他已经分不清是赠予苗荼的祝福,还是说给当下的自己。
“欢迎来到17岁的世界。”
9。
晚间钟声敲响,梦境结束,所有人回归现实。
暴雨突至、大巴车堵塞晚点、一行三人错过的几十通电话一切发生的如此巧合。
起此彼伏的争吵声让这个夜晚注定不太平,徐砚白独自站在围墙外,大雨婆娑淋湿外套,寒气顺着皮肤钻进骨头缝里。
他抱着家里拿来的感谢礼物,耐心等待女人走出来,怒气未褪的眼里有些意外,问他来干什么。
徐砚白原本是想道谢的。
谢谢这对善良的夫妇,这段时间给予他许多温暖。
最后,他只是将礼物送出去,眼神略显空洞,感谢的理由也变成对奶奶的照顾;而最后的最后,剩下的话又变成对不起。
道歉多到变成条件反射,现在连他也不清楚,麻木是不是另一种逃避。
家里年迈的老人听力衰退得厉害,至今还被蒙在鼓里,见徐砚白浑身湿透回来,着急又心疼地一遍遍问,他为什么看上去很难过,是不是哭过了。
“没有,”徐砚白摇头否认,微笑安抚,“我很好,您不要担心。”
祖孙二人从来算不上亲近,老人却红了眼眶:“怎么会很好呢,明明瘦了这么多。”
老屋窄小又破旧,灯泡时不时断电,傍晚甚至能听见冷风钻进墙缝的窸窣声,但让徐砚白酸了鼻头,久违想起“家”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