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带娣瘫坐在椅子上。
她拿起了手机,似乎想要发什么。
但她的手指在键盘上空停留了许久,才开始按下第一个字母。
一句话很慢地成型。
“宁姐姐,你不知道,我其实不是我爸妈的亲生孩子。如果没有他们,我早就已经死了,所以我觉得,我现在做的这些都是应该的。他们对我的养育之恩很重很重。当年为了我,我弟弟都差点死了。我真的觉得我现在做的这些还不够。”
宁施晴听到了王带娣的叹息声。
手机屏幕亮了暗,暗了亮。
卡住的笔记本电脑也重新运作了,王带娣顺利地删掉宁施晴之前在记事本的留言。
她再度在手机上打字。
“不过你和汤平说的话,我会考虑的。毕竟我也是希望他们好,而不想害了他们。”
王带娣固然这样说了,宁施晴却觉得可信度很成问题。
人嘛,发誓的时候,可能是真心的,但违背誓言的时候,又何尝不是真心呢?
王带娣现在这样说着,但要是家里再用各种理由要钱,她就未必能继续狠下心肠了。
王带娣睡了,宁施晴吸收着月光修炼。
天色蒙蒙亮,宁施晴给王带娣在手机上留了言,就飘出家门,前往城隍庙。
等在日游神那里打完卡,又和自己的同事们都简单地见过了面,宁施晴就和其他负责日游的鬼差一起,到处巡视。
说是一起,也就出门的时候是一起的,很快就大家散开,往不同区域巡逻了。
宁施晴有好一段时间没出过门,昨夜跟着黑白无常来城隍庙,再返回家里,都称得上来去匆匆。再加上昨夜已经夜深,根本没什么人间烟火气,着实没什么好看的。
今日她再闲逛着,才算看到城市逐渐复苏的过程。
先是像卖早点之类的、必须早起的人,早早开始了干活,让城市中又多出一些灯光,然后是上学上班的,让城市变得越来越热闹。
宁施晴飘来飘去,也没发现多少可以记录的事。
还有可能是她不熟悉工作流程,遭遇了值得记录的事,却都还没记录。
忽地,一个提着保温饭盒、打着电话的女人吸引了宁施晴的注意。
宁施晴听到那女人说话。
“好了好了,阿幺,我知道,你是心疼我,觉得我天天这样送饭过去太辛苦,但你也得好好想想啊,我如果不做,还有谁可以做呢?你难道想着阿二做?阿二也不是不肯,但阿二那媳妇什么态度,你又不是没看到。”
女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应当是听着电话那端的回复。
耳机听筒播放的音量不高,宁施晴听得不怎么清楚。只有她眼前这女人说话的声音,才能真正清晰地传到她耳边。
“我知道,请护工,大家凑钱,这公平一些,也更好让阿二媳妇答应出钱,可好的护工哪有这么好找的?这段时间医院住院的人又多,你没去医院看过不知道,我去的时候啊,都听到其他病床的人说,一个护工怎么一下子看几张病床的病人了。还有,有些护工连病人该怎么用药都说不准的,怎么能行?”
“加钱都难!不够人,花钱都难请。再说了,用的钱多了,阿二媳妇肯定又不愿意,那还有什么意义?好了,医院要到了,先不说了,我还要给咱妈送早餐。”
“行,先挂了,我有空我再给你打电话。”
女人挂断电话,将手机收进口袋里。
她默默加快了步伐,更快地走进医院住院部。
宁施晴犹豫了一下,跟着一起进去了。
医院里有不少鬼魂,有一些是浑浑噩噩的,并不知道自己当前情况如何,只茫然地停留在这里。
也有一些焦急地想往自己肉身里冲,却怎么都回不去。这一类想回身体里却回不去的,多是植物人或者濒死的人。按现代科学的判断,还没有完全脑死亡,但灵魂已经离体。
宁施晴还看到了很多小小的魂体,有一些勉强有人形,蜷缩着的,还有一些却模糊不清,只有那么一团飘在半空。
若非宁施晴现在也有了一定的修为,对各种魂体的感知能力提高了很多,她还真未必能意识到,这些是未成形的婴儿魂体。
到现在,宁施晴已知道,如果魂体寿元未尽,那么哪怕他们的肉身已经死亡,他们都没办法被鬼差带去阴间,而不得不停留在人世。
而且他们能活动的区域还极其有限,往往是他们在哪里死的,他们就只能待在哪里,而无法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只有极少数幸运的魂体,才可能在被带去地府或者魂体消散之前,还能踏上修行之路,逐渐摆脱死亡地的掣肘,甚至能在鬼界中混出一些名堂。
宁施晴身上带有标志着鬼差身份的令牌,医院中的其他鬼魂看到她,就自觉地避开了一些。也有少数想要凑上前的,或许是想要让她帮忙主持公道,或者做点什么,但都没真的上前,只和她保持着一定距离注视着她。
被宁施晴跟着的女人很快来到脑科的一间病房里。
这是一间双人病床,女人来到靠近前门的床边,将保温饭盒放在床头柜边。
她都还没有打开保温饭盒,床上的的老人就发出了一连串的哼哼声。
那声音显得没有多少气力,但更能让人听出明显的烦躁。
只是听着这样的声音,就可以让人的心情变得特别差。
女人打开了饭盒。
“爸,该吃早餐了!”
她的语气很温柔。
可躺在床上的老人还是裹着被子、蜷缩着身体,只哼出了更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