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顿时起疑,但随之又生出一古怪念头,心道姑姑穿此衣裳怎会如此好看?
要知我以往对和服此物一项无甚好感,但此时细细品来,只觉一股清新之意扑面而来。
也不知是人衬衣裳,还是那衣裳映人,姑姑此时淡妆素裹,神似碧湖中那一朵柔弱莲花,恰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之妙。
比之过去那妩媚风流,酥胸半露之模样,更增一份悠深韵味。
不知不觉中,约定之时已然渐到。
正当姑姑要缓缓步入皇宫之时,周围灯火突然齐齐熄灭!
黑暗中,“卡嚓”声响成一片,守卫人人拉枪上栓,谨慎戒备,却在正门右边不到百米处暗暗留一空位出来。
此处恰是我正对方向,我忙一路小跑,用猫步快速贴地前行。
待我一路冲到皇宫外墙墙根之时,分针还未转过半圈。
我迅即用足尖轻点这墙砖数下,借力“蹭蹭蹭”向上窜高数米!
凭此冲势,一个空心跟头便成功翻墙而入。
我落地时,带动风声啸啸,动静甚大。
周围人对此只充耳不闻,悄悄将此缺口堵上,静待我消失于皇宫政院之后,才有人于我背后大声喊道:“快启动备用系统!”
这声音我极为熟悉,正是赵雷。
不过十息时间,皇宫内外便灯火复明,灯下一眼望去,只见人人坚守其位,井然有序,丝毫不乱,看似一场风波下来,无任何异常之处。
只有姑姑受了一些惊吓,抚胸大喘,赵雷忙上前安抚几句,才施施然牵着姑姑玉手,入那宫中去了。
这一切,全然被我看着眼里。
藏于皇帝政院屋顶无光之地,我不敢有稍稍异动。
此地已是内宫禁地,我曾听屠夫说过,内宫之地,暗哨重重,机关处处。
又有一众密使,守在暗处,不讲道理,遇擅入者则必杀之。
好在单单政院是个特例,他曾到此地数次,知此乃是皇帝夜间接见臣子之处,密属于近卫管辖,谓之宫中外院,从而密使们未曾在此地布防。
饶是如此,我依然是小心谨慎,生恐弄出丁点声响,将那些人招惹过来。
送到距离政院尚有十步之遥处,赵雷便悄然退下,独留姑姑一人继续前行。
我也慢慢撬开一块琉璃瓦片,向下望去。
我观姑姑定是对此地极为熟悉,进去后便径直来到红木制古董陈列柜前,将一青花瓷瓶顺时针拧动三圈。
只听“喀喀喀”几声响动过后,柜后有一暗门缓缓显现出来。
姑姑站于门前犹豫片刻,纤手几次摸上门柄,具又都悄然垂下。
这时,一稳健脚步声于她身后猛然传来,其步如鼓点,井然有序,声齐如律,有度有方。
只吓得姑姑浑身一震,沉默后退几步,离了暗门所在,静静回身,傲立厅中,道:“你来了。”
那人一听,大声喝道:“你?称孤为朕!”
姑姑淡笑有声,反讽道:“你这种人还配称为朕?”
但话音未落,就被此人用右手一把捏紧脖颈,脚尖离地,提在半空。
见姑姑已经双目反白,满面紫红,真个要魂归九幽。
那人才将五指放开,任由姑姑重重摔在地上,边用眼角余光打量姑姑衣裳,边沉声问道:“今天的你,和平时很不一样,为什么?”
姑姑跪坐于地,摀住喉咙大声干咳一阵后,方才幽幽答道:“我如此反常,是因为我想起了两个人,我光耀万世的皇帝陛下。”
“光耀万世?”
皇帝将此词复又喃喃吟诵数遍,抚掌大笑,傲然仰头,显然对此话极为受用,笑道:“好,说的很好!我之功德,定能够光照万世之久!哈哈哈……说,你都想起了谁?”
姑姑理理衣角长袖,细细拂去身上灰尘,于地上缓缓站起,指着身上衣物道:“这第一个人,是胧……”
皇帝闻言一惊,怒道:“胧已死,提他干甚!”
姑姑摇头轻道:“胧在那豺狼之国久居,凛凛巨龙之后却需着寇装,守倭礼,心中忧郁,谁人得知。我亦是如此。瞧这白绸衣裳,针功纤巧,款型雅致,可偏偏生于污秽不堪之地,就是再怎么干净整洁,其根源是脏的,衣裳也就是脏的。就连这洁白莲饰,想必染上一丝黑边了吧……”
皇帝沉思片刻,诵到:“宋周敦颐曰: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是泥是妖,只在人心。”
姑姑苦笑当场,也幽幽诵道:“纳兰性德有词曰: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人生如水,东流不返,秋风已过,冬雪即来。一颗细碎玻璃心,怎寻旧日相思意。”
皇帝听罢,只长长一叹,久久不语。
姑姑复道:“世人只见莲花白,谁愿看那污泥黑。现今有莲子,有莲藕,你要何物?”
皇帝答道:“朕只愿得九瓣金莲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