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莱欧斯利这句话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你需要控制一下自己?但不论是你还是莱欧斯利都清楚一件事,在这里你的特权由他给予,他犯不着说这种话。
你看着他想了好一会儿没明白,都已经开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太过猖狂了。莱欧斯利却在你手边也趴了下来,手肘和你的手肘隔着一点距离,是所谓的绅士礼仪。
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大概是因为趴下来这个动作带有着说悄悄话的色彩,以至于他说话的声音都是气声,狼似的锋利瞳孔笑意满满:“怎么?拉蒂西亚小姐,我有那么好看吗?”
你缓缓眨了一下眼,目光从他眼睛上移开,掠过他眼睛底下的伤疤,下滑过他高挺的鼻梁,落在那微微扬起弧度的嘴唇上。
你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很好看。”
他拖着音“哦”了一声,声调拐了两个弯,问:“满意吗?”
你以应对学术探究的语气同他道:“他人的审美评价并不代表你本身,你只要喜欢自己就好了,不用在意别人的。”
“但我想知道你的想法。”他清晰地表明态度。
你皱皱眉:“换个词吧,我不喜欢‘满意’。这说得好像你是我的造物,而显然你是个独立的人。如果你问我‘喜不喜欢’,那我当然是喜欢的。”
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感谢你的肯定,拉蒂西亚小姐。”
你表达自己的想法:“自己肯定自己就好了,你的生活不是靠别人的肯定而进行的。”
他的声音慢慢歇下来,探究地看着你,有些疑惑你是真的没听明白这会儿他只是在开玩笑,所以努力劝他自信,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但确实有的时候你很容易纠结一些特定的想法,就好像碰到过这种人,所以锻炼出了这种能力,以至于后来再碰上时,就已经习惯了这样。
他暂且信这是你的真实想法。
于是他郑重地说:“好,我清楚。”
你被他的态度惊了一下,然后自己反应过来刚才做了什么,闭了闭眼睛绝望地说:“感谢你的配合。”
他一下子笑出声来。
你没笑,你不自在地移开眼神,审视了一下刚才的反应,总觉得……自己是在逃避什么。
莱欧斯利重新坐直身体:“清单就这么多,明天你带着他们出去采购吧,这种时候我不好离开。”
你明白他的顾虑,点了点头道:“倒也行。”
点完头之后,你想,你在梅洛彼得堡是不是混得太如鱼得水了?你帮那维莱特破了那么多案,他也没把审判官的职责分一部分交到你身上啊?
该说莱欧斯利是知人善用用人不疑呢……还是该说他警惕心太低?
药瘾发作的痛苦,落到心智不坚定的人身上是一种折磨。
有人手边还有幻梦,在痛苦中下意识地依照当时卖家说过的使用方法灌下一口,那些疼痛在一瞬间就如同过眼云烟一般消散,身体里涌上来的,是一种充斥全身、盈满头脑的满足,将刚才那种一寸一寸敲碎血管的痛都转变成了微微酸软,彻底松懈下来的肌肉叫嚣着舒适,渴求着再来一遍痛到愉悦的过程。
他们在模糊的视野里看见生动的人站在面前、看见亮闪闪的摩拉堆积如山、看见各色各样的欲望化为现实,比在梦中看见的更为真实,就好像自己真的拥有。
身体上的快感和精神上的满足荼毒着意志。
有人心想,这也能算是副作用的危害吗?明明再喝一次幻梦就能解决的事,而且在这种情况下,获得快乐远超于平时在意识模糊时看见的幻想。这算什么副作用啊,只要确保幻梦在手里,不就什么事都没有吗?
那维莱特先生还是过于慎重了。
只是对幻梦上瘾而已。谁不会对某些东西上瘾呢。就像是咖啡,就像是奶茶,就像是甜品,这些都是枫丹经年存在的事物,连芙宁娜小姐都无法抗拒它们。它们确实有些危害,但只要控制了量不就好了吗?幻梦也是一个道理啊。
甚至不需要挨过痛苦。而痛苦过的人对幻梦的渴求更深,对提供幻梦解药的人更加依赖。
于是这场游行就那么轻松随意地开始了。
抵制“禁止幻梦”的牌子上,又多了两个标语“进口幻梦解药”、“无罪释放幻梦商人”。
戏剧的国度一切都很戏剧化。浮夸是他们的底色。
你总说这个水面抬高的国度就像站在一个舞台上,如今看看,这个想法真是一点没错。
站上欧庇克莱歌剧院舞台的芙宁娜通过一场表演将“上瘾的危害”演绎于众人面前,它致使人疯狂、致使人众叛亲离、致使人死亡,它的存在无疑是一个悲剧,法律在用最强硬的手段保护枫丹子民的安全。
也许有人因此幡然醒悟。
但更多人觉得,戏剧不过是戏剧,带有夸张的成分。
于是他们游行、于是他们开始转手倒卖幻梦、于是他们想方设法从外界获得幻梦、于是开始制造新生的交易链。
哪怕违背法律。
“他们这一手做的好啊,”你淡淡地说,“解药成为了人们放肆的资本。不但没有限制住幻梦的售卖,反而让它的买卖链变得更加广泛。”
莱欧斯利抬手挡住灯光,垂下眼睫道:“这就是人啊……”
有的时候喜欢蒙住自己的眼睛,只为了追求一时的欢愉,而放弃长久的利益。更何况,当下这种欢愉与眼前长远的利益并无冲突。有人为他们接住了那长远的利益,于是人当然会毫无后顾之忧地堕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