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药味混合的气息。陈默依旧沉默地躺着,大部分时间闭着眼睛,仿佛对外界的一切失去了感知。腰部的剧痛和瘫痪的恐惧像两座大山,沉沉压在他的心头。张磊抵押厂子换来的三十六万,如同及时雨,暂时解了燃眉之急,昂贵的住院费和前期手术费终于缴清,但后续漫长的康复治疗和天文数字般的费用,依旧像一片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头顶。
陈岚的状态稍微好了一些,但眼里的疲惫和深处的忧虑丝毫未减。她小心翼翼地给弟弟喂着陈母熬的鱼汤,动作轻柔。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杨雪走了进来。这一次,她没有精心打扮,只穿着简单的家居服,脸色有些苍白,眼睛也红肿着,像是哭过很久。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低着头,脚步有些迟疑。
陈岚看到她,眉头下意识地蹙起,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她放下碗,没有说话。
杨雪走到病床边,看着陈默苍白消瘦的脸和腰部厚重的固定支架,眼圈又红了。她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低低地说:“…默默…我…我给你熬了点鸡汤…放了点参片…补补身子…”
陈默闭着眼,没有任何反应,仿佛睡着了一般。
杨雪站在床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绞着手指,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酝酿情绪,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带着迟来的、带着表演痕迹的哽咽:
“默默…对不起…”
“我知道…我错了…”
“以前…以前是我不懂事…是我任性…是我没体谅你的辛苦…”
“你为了我…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现在…现在又…伤成这样…”她的眼泪掉了下来,声音更加哽咽,“…我…我心里好难受…好后悔…”
她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诉说着“悔意”:“…我不该嫌你身上有味…不该跟你吵架…不该…不该听张婷她们胡说八道…更不该…让我爸妈他们…总来找你麻烦…”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向陈默,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歉意和哀伤,“默默…你能原谅我吗?我们…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我再也不任性了…我好好照顾你…好不好?”
这番声情并茂的“忏悔”和迟来的“关心”,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陈岚冷眼看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嘲讽的弧度。早干什么去了?在弟弟豁出命挣钱的时候,在他被高利贷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在他被杨家人像蚂蟥一样吸血的时候…她的“关心”在哪里?现在弟弟躺在这里,可能终身瘫痪,她才跑来演这出“幡然醒悟”的戏码?是良心现?还是…怕失去这个已经被榨干的“依靠”?
陈默依旧闭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杨雪那番情真意切的哭诉,只是窗外飘过的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杨雪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脸上的哀伤和悔意有些挂不住了,渐渐转为一丝尴尬和不易察觉的怨怼。她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声音放得更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默默…那个…张磊…是不是把厂子抵押了?”
她看了一眼陈岚冰冷的脸色,又看向陈默,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担忧”和“体贴”:“…我…我就是担心…磊子哥为了我们…把家底都搭进去了…这…这以后可怎么办啊?他老婆…赵倩姐…该多着急啊…”
她顿了顿,观察着陈默的反应(依旧没有),声音更加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
“…默默…你看…你现在这样…以后…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磊子哥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们…我们得想想办法…不能总靠别人…”
“要不…要不…等你稍微好点…我们…我们去找找律师?看看…看看能不能…跟矿上…要点赔偿?或者…或者…”她犹豫了一下,声音压低,“…你之前…不是还有张磊担保借的高利贷吗?利息那么高…现在你又这样了…是不是…是不是可以…跟他们商量商量…缓缓?或者…少还点?”
图穷匕见。
她所谓的“关心”和“悔意”,最终落脚点,还是钱。是怕张磊抵押厂子的钱花得太快,不够用?是怕高利贷的利息继续滚下去?是想怂恿陈默拖着不还?或者,去讹诈矿上?
陈岚再也听不下去了!一股冰冷的怒火直冲头顶!她猛地站起身,正要开口呵斥。
一直闭目不语的陈默,却在此刻,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看杨雪,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声音嘶哑、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冰冷和了然:
“说完了吗?”
“说完了…”
“就出去吧。”
五个字,清晰,冰冷,没有任何情绪,却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杨雪所有的表演和伪装!
杨雪脸上的哀伤、悔意、担忧瞬间僵住!随即转为难以置信的羞怒和尴尬!她张着嘴,看着陈默那张毫无波澜、如同古井般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死寂和冰冷…一股巨大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
她精心准备的眼泪和忏悔,在这个男人眼里,原来…一文不值?甚至…惹人厌烦?
“你…陈默!你…”杨雪气得浑身抖,指着陈默,想说什么狠话,却在陈默那冰冷死寂的目光注视下,硬生生咽了回去。巨大的羞辱感让她无地自容!她猛地抓起自己的保温桶,哭着冲出了病房!
门被用力摔上。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死寂。
陈默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生。
陈岚看着弟弟重新闭上的双眼,看着他脸上那彻底的心如死灰,心头涌起巨大的悲凉。她知道,弟弟和杨雪之间,最后一丝名为“夫妻情分”的连线,也在杨雪这番拙劣的表演和贪婪的试探中,被彻底斩断了。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的废墟和无尽的荒芜。
迟到的关心,比草都贱。尤其是在累累伤痕和巨大牺牲之后。这份“关心”,来得太晚,也太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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