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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最后的宿主（第1页）

夜已深沉，承露殿内却仍弥漫着一种紧绷的静谧，与殿外逐渐喧嚣起来的祭天大典筹备声隐隐形成对峙。殿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纷扰，只留下几盏长明灯在角落幽幽燃烧，将殿内奢华的陈设镀上一层流动的暖金色泽。鲛绡纱帘低垂，随着不知何处渗入的微风轻轻拂动，在地面投下如烟似雾的影子。

楚明凰半倚半靠在一张宽大的美人榻上，身体几乎完全陷进身后青鸾温软的怀抱里。她只松松披着一件素白寝衣，衣襟微敞，露出线条优美而脆弱的颈项和一小片莹润的锁骨，长如泼墨般散落在青鸾的臂弯和胸前，有几缕甚至顽皮地钻进了青鸾的衣领缝隙。她微微阖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卸去了白日里女帝的威仪，只剩下一种慵懒的、近乎无防备的倦怠。

青鸾端坐在她身后，背脊习惯性地挺直，如同最坚韧的修竹，支撑着怀中这具帝国最尊贵也最沉重的躯体。她垂着眼眸，专注地摆弄着身前矮几上的一套小巧精致的白玉调香器具——莹白的香炉、小巧的香匙、细长的香箸。她的手指修长白皙，动作轻灵而稳定，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韵律。几味名贵的香粉被依次取出、称量、混合，再投入香炉底部铺好的银叶之上。玉匙与香炉边缘偶尔出极其细微的清脆碰撞，在这寂静中清晰可闻。

一缕极淡、极清冷的香气，如同月下初绽的幽兰，又似深谷清晨的薄雾，在青鸾指尖的拨弄下，从香炉的缕空顶盖中袅袅升起。它不像寻常安神香那般甜腻厚重，反而带着一丝沁入心脾的凉意，试图温柔地抚平楚明凰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凝重。

楚明凰鼻翼微微翕动，下意识地朝着那清冷的香气源头紧紧地依偎过去。她的脸颊几乎贴在了青鸾的心口，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沉稳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像是某种无声的安抚。她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含糊不清：“阿鸾的手艺……愈精进了……这香，能勾魂似的……”

青鸾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里，不易察觉地漾开一丝极浅的涟漪，仿佛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她低下头，下颌几乎要触碰到楚明凰光洁的额头，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对方的顶。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独特的清冽质感，在这静谧的暖阁中流淌：“陛下喜欢就好。此香名唤‘雪魄’，取其清寒涤荡之意，最能安神定魄。明日祭天，耗神费力，您……”她的话语微微一顿，似乎斟酌着措辞，“……须得养足精神。”

她的目光落在楚明凰微敞衣襟下那片细腻的肌肤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隐晦的担忧。天道反扑，系统宿主如同附骨之疽，虽已剪除大半，但那个最深藏不露、最强大的存在始终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这“雪魄”之香，清寒只是表象，内里实则是她耗费心力融入的一丝守护灵韵，希望能为怀中之人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

楚明凰闭着眼，唇角却弯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带着了然与一丝近乎撒娇的任性。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故意又往青鸾怀里蹭了蹭，让那片莹白的肌肤在微凉的空气中暴露得更多，像无声的邀请，又像是对这紧张局势的某种挑衅。“怕什么？”她的声音慵懒如猫，尾音微微上扬，“有朕的阿鸾在，便是天塌下来……也砸不着朕。”说话间，她的指尖竟似无意地滑过青鸾放在她腰间的手背，带来一阵细微却不容忽视的酥麻。

青鸾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那滑过的指尖如同带着细小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她刻意维持的镇定。然而，不等她作出任何反应，也来不及将那缕骤然紊乱的心绪压回深处——

“砰！”

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推开，沉重的雕花门扇撞击在两侧墙壁上，出沉闷而突兀的巨响，瞬间撕裂了殿内那层薄纱般笼罩的静谧与暧昧。凛冽的夜风裹挟着深秋的寒意，呼啸着灌入温暖的内殿，吹得纱帘疯狂舞动，角落的长明灯火苗剧烈摇曳挣扎，光影在墙壁和地面上剧烈地晃动、拉长、扭曲，如同群魔乱舞。

一个浑身裹在漆黑劲装里的暗卫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他显然是用了最快的度疾驰而来，气息粗重紊乱，胸口剧烈起伏，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泥土和硝石燃烧后的刺鼻硫磺气息，随着寒风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这股味道霸道地盖过了“雪魄”的清冷幽香，充满了不祥的预兆。

暗卫单膝跪地，头颅深深低下，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和一路狂奔而嘶哑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带着铁锈般的沉重：

“启禀陛下！国师府……国师府地下……挖出震天雷！足有……足有三千斤以上！埋设脉络……直指祭坛核心！祭坛……祭坛星轨方位……已被篡改！核心枢纽……有异常能量波动！”

每一个词都如同惊雷炸响在承露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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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府”、“震天雷”、“三千斤”、“祭坛星轨”、“篡改”、“异常能量”……这些字眼串联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恐怖图景！

青鸾那双清冷的眸子骤然收缩！所有的温存、所有的旖旎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足以毁灭一切的噩耗碾得粉碎！一直稳定如磐石的手指猛地一颤！

“啪嗒！”

她手中那只盛着珍贵“雪魄”香粉的玉匙脱手而落，砸在矮几边缘，出清脆的碎裂声响。小半匙细如尘埃、价值千金的银白色香粉，如同失了魂的星屑，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不偏不倚，正正洒在楚明凰微敞衣襟下，那片毫无防备的、莹白如玉的精致锁骨之上。

冰凉的粉末接触到温热的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刺激感。楚明凰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总是带着慵懒笑意的凤眸，此刻再无半分迷蒙，锐利得如同出鞘的绝世神兵，寒光迸射，瞬间穿透了昏暗的光线，直刺跪在殿门处的暗卫！那目光中蕴含的冰冷威压和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让空气都为之冻结。方才还弥漫在殿中的暧昧暖意，瞬间被这股凛冽的帝王之怒冲刷得荡然无存。

青鸾的目光死死钉在楚明凰锁骨上那片刺眼的银白香粉上，仿佛那不是香，而是剧毒的砒霜。她的声音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和一种近乎绝望的了然，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刃：

“他……不是要刺杀。”她缓缓抬起眼，视线从楚明凰的锁骨移开，望向殿外沉沉的黑夜，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那个盘踞在钦天监深处的、被天道彻底侵蚀的身影。“他要用整个京城……给您陪葬。”最后几个字，轻得如同叹息，却重得足以压垮一切。

殿内死寂。只有长明灯的火苗在风中出濒死般的噼啪轻响，光影在楚明凰冷若冰霜的脸上疯狂跳跃。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楚明凰唇边溢出。她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优雅，坐直了身体。寝衣的领口依旧敞开着，那片沾染着银白香粉的锁骨在摇曳的灯火下，竟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近乎献祭般的脆弱与妖异。

她伸出两根手指，慢条斯理地捻起自己锁骨上的一小撮冰凉香粉，指尖的动作带着一种残酷的玩味。然后，她抬起眼，目光越过跪地的暗卫，望向殿外祭坛所在的方向，那双凤眸深处，翻涌着足以焚毁万物的烈焰与深渊般的冷酷。

“陪葬？”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殿中，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嘲弄与掌控一切的森然，“凭他？也配？”

子时将至。夜色浓稠如墨，沉甸甸地压在整座皇城之上。白日里为祭天大典装点出的盛大繁华，此刻在深沉的黑暗里只留下模糊而巨大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唯有祭坛区域，依旧灯火通明，无数巨大的火盆和镶嵌在玉石基座上的夜明珠散着灼热刺目的光芒，将中心那座象征着沟通天地的宏伟三层圆坛映照得如同白昼中的神迹。汉白玉的栏杆反射着冷硬的光，高耸的青铜星轨盘在火光下流转着幽暗深沉的金属色泽，其上那些被暗中篡改过的星宿符文，此刻正隐隐透出不祥的、肉眼难辨的微光。

祭坛周围，禁军的身影如林，铁甲在火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他们手持长戟，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肃杀之气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然而，这份森严的戒备，在即将降临的毁灭阴影面前，竟显得如此单薄而徒劳。

祭坛之下，隐藏着帝国最深的秘密之一。一条仅容两人并行的狭窄密道，如同巨兽的咽喉，倾斜着深入地底。空气在这里变得浑浊、凝滞，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经年累月的阴冷潮气，还有一种……极其微弱、却足以让感知敏锐者头皮麻的硫磺硝石混合的刺鼻气息。密道壁上粗糙的砖石冰冷刺骨，每隔一段距离才有一盏镶嵌在石壁中的油灯，豆大的火苗顽强地燃烧着，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将行走其间的人影拉得忽长忽短，扭曲晃动，如同鬼魅随行。

楚明凰走在最前。她已换下那身慵懒的寝衣，一身玄色劲装紧裹着修长而充满力量感的身躯，勾勒出利落的线条。如墨的长被一根没有任何纹饰的乌木簪紧紧束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冷硬的下颌线。她的脸上再无半分慵懒戏谑，只剩下冰封般的肃杀。玄渊剑并未出鞘，只是随意地提在手中，剑鞘古朴无华，然而每一步踏在冰冷石阶上出的轻微声响，都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在身后每一个人的心头。

青鸾紧随其后，落后她半步。同样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深青色劲装，将她的身形衬得越挺拔清瘦。她手中紧握着自己的佩剑“青霜”，剑鞘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幽冷的微光。她的脸色比平日更为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锐利如刀，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和两侧深邃的黑暗，任何一点异常的声响或光影都逃不过她的感知。她的注意力绝大部分都锁定在前方那个玄色的背影上，身体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暴起格挡或攻击的姿态。密道中压抑的气息让她呼吸都刻意放得轻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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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面，是数名气息内敛、行动如狸猫般无声的精锐暗卫，如同女帝延伸在黑暗中的影子。他们手中的短刃和袖箭在昏光下偶尔闪过一线寒芒。

越往下深入，空气中那股硫磺硝石的刺鼻气味便愈浓烈，如同无形的毒蛇，缠绕着每个人的鼻腔。同时，一种低沉的、令人心悸的嗡鸣声也从地底深处隐隐传来，仿佛大地深处沉睡着某种恐怖巨兽的心脏正在缓缓复苏搏动。每一次搏动，都让脚下的石阶传来极其细微的震动。

终于，密道走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巨大的、人工开凿出的地下空间，空旷得令人窒息。穹顶高耸，隐没在浓稠的黑暗里。空间的中心，矗立着一座完全由某种暗沉金属浇铸而成的巨大装置，其形态复杂而狰狞，如同某种远古异兽盘踞的心脏，又似倒扣生长的诡异荆棘丛林。无数粗如儿臂的金属管道从装置的基座延伸出来，深深地扎入四周的岩壁和更深的地底，如同巨兽汲取养分的血管。装置表面，蚀刻着密密麻麻、繁复到令人眼晕的符文，此刻正随着那股低沉的嗡鸣声，一明一灭地闪烁着幽暗的、不祥的深紫色光芒。每一次光芒亮起，都清晰地照亮了装置基座周围，那堆积如山的、被油布覆盖着的方形物体轮廓——震天雷！三千斤足以将整个京城掀上天的毁灭之源！

金属装置散出的紫色幽光，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将整个空旷的地穴映照得光怪陆离，也将装置前那个孤独站立的身影映照得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国师。

他身上那件象征着沟通天地、地位尊崇的宽大星纹法袍，此刻却显得异常空荡和诡异。袍服无风自动，下摆微微飘拂，仿佛袍子里面包裹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团涌动不休的黑暗。他背对着入口的方向，仰着头，似乎在凝视着那不断明灭的金属巨物，又像是在透过厚重的岩层，仰望那被隔绝在外的、被篡改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