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露殿内,死寂如墓。厚重的沉香木门紧闭,隔绝了外界一切喧嚣,却隔不断殿内弥漫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绝望与药味。浓烈的参茸气息混合着苦涩的汤药味道,与角落里燃烧得极其微弱、试图安抚却徒劳无功的安神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头沉的气息。
巨大的龙榻之上,楚明凰静静地躺着,如同沉睡的水晶人偶。
她已被换下那身染血的玄色祭服,只着一件柔软的素白寝衣。然而,寝衣之下,那两道狰狞的伤口却无法遮掩——心口处,被乌金匕刺穿的创口,覆盖着厚厚的、浸透了珍贵药膏和淡淡血色的纱布,每一次极其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纱布下缓慢渗出的暗红;右肩胛骨下方,半截染血的金簪已被小心翼翼地取出,留下一个深可见骨的创洞,同样被仔细包扎,却依旧有丝丝缕缕的暗红在洁白的纱布上缓慢晕开。
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最上等的薄胎瓷器,在昏黄的宫灯下流转着易碎的微光。长睫如同停驻的蝶翼,在眼下投下浓重而毫无生气的阴影。嘴唇淡得如同褪色的花瓣,微微开启一道缝隙,却再无半分温热的气息溢出。只有那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如同游丝般时断时续的脉搏,和颈侧极其偶尔、艰难跳动一下的微弱搏动,证明着那缕微弱到极致的生机尚未彻底断绝。然而,那灵魂层面的波动,却如同沉入最深寒潭的星火,微弱到近乎虚无,仿佛随时会彻底湮灭。
太医署的国手们,帝国医术最巅峰的存在,此刻如同霜打的茄子,垂跪在龙榻数步之外的地毯上。为的院判须皆白,此刻却面色灰败,额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刚刚又一次诊过脉,指尖残留着那冰寒死寂的触感,以及那微弱到令人绝望的脉息。
“青鸾大人……”院判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恐惧和无力感,头颅深深低下,几乎要埋进地毯的织金纹路里,“陛下……陛下心脉之创,已损及根本,非寻常药石可及……更兼……更兼神魂本源似遭焚毁之厄,形同……形同油尽灯枯之象……臣……臣等……实在是……回天乏术啊……”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带着一种宣告死刑般的绝望。
回天乏术。
四个字如同冰冷的铡刀,狠狠斩在青鸾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上!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背脊依旧挺直,但那双清冷的眸子深处,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戾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痛苦!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理智。
“滚!”一个冰冷的、如同淬了寒冰的字眼,从青鸾紧抿的唇缝间挤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威压和不容置疑的驱感。
太医们如蒙大赦,却又带着更深的惶恐,连滚爬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沉重的殿门开合,带来一丝微弱的穿堂风,吹得角落的烛火一阵摇曳,将青鸾孤峭的身影在墙壁上拉长、扭曲。
青鸾缓缓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龙榻上那毫无生气的容颜上。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汹涌而至,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她一步步走到榻边,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她缓缓伸出手,指尖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拂开楚明凰额角几缕被冷汗濡湿的丝。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如同细小的冰针,刺入她的心脏。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楚明凰光洁额头的瞬间——
她的目光猛地一凝!
楚明凰那只垂落在身侧、被宽大寝衣袖口半掩着的左手,不知何时,竟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青白色,甚至微微痉挛着!
青鸾的心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攫住了她!她几乎是屏住呼吸,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谨慎,轻轻握住了楚明凰那只冰冷僵硬的手。然后,她用了极其轻柔的力道,一点点、极其缓慢地,试图掰开那紧握的手指。
楚明凰的手指握得极紧,仿佛在昏迷前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死死抓住了什么。青鸾的动作异常小心,生怕弄疼了她,也怕惊扰了那缕微弱的生机。
终于,在青鸾耐心的、小心翼翼的掰动下,楚明凰紧握的拳头,极其缓慢地松开了。
掌心摊开。
映入青鸾眼帘的,是几道深深陷入皮肉、甚至带着干涸血痕的指甲印!而在那被指甲刺破的掌心正中——
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形状极不规则、边缘锋利如碎玻璃的奇异碎片,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那碎片呈现出一种极其深邃、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暗沉色泽,非金非玉,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微、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的玄奥纹路。它散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蕴藏着宇宙诞生之初奥秘的奇异波动。这波动极其内敛,若非青鸾全神贯注、感知敏锐到了极致,几乎无法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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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
青鸾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拈起那块碎片。入手冰凉刺骨,带着一种奇异的沉重感,仿佛托着一颗微缩的星辰。碎片表面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散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玄奥气息。这绝非凡物!难道是……
就在青鸾心神剧震、苦苦思索之际,一个苍老却带着几分惊惶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打破了死寂:
“青…青鸾大人!您要的人……老朽…带来了!”
青鸾猛地回神,眼中厉色一闪,瞬间将那枚奇异的碎片紧紧攥入掌心!她转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带进来!”
沉重的殿门再次被推开。两名气息沉凝的影卫,如同押解犯人般,挟持着一位形容枯槁、穿着破旧道袍的老者走了进来。那老者须皆白,乱糟糟如同枯草,脸上布满皱纹,眼神浑浊,透着一种常年避世、不见天日的灰败气息。他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身体筛糠般颤抖着,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不敢。
“看!”青鸾没有任何废话,一步跨到老者面前,摊开手掌,将那枚散着微弱玄奥波动的暗沉碎片,直接递到老者浑浊的眼前,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认!此乃何物?!”
老者浑浊的目光落在青鸾掌心的碎片上,起初还有些茫然和恐惧。然而,当他的视线聚焦到那碎片上细微流淌的纹路、感受到那股微弱却独特的波动时——
“啊——!!!”
一声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般的、充满极致惊骇的尖叫,猛地从老者干瘪的喉咙里挤出!他枯瘦的身体如同触电般猛地向后踉跄,若非影卫架着,几乎要瘫软在地!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眼珠子几乎要凸出来,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如同见到鬼魅般的惊恐!
“这…这…这不可能!”老者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尖锐变形,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青鸾掌心的碎片,“造…造化…本源生机的碎片?!天…天道法则崩碎后的……核心余烬?!这…这是禁忌!是天道绝不容许存在的……逆鳞!”
造化本源生机?天道法则崩碎后的核心余烬?!
青鸾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巨大的狂喜如同岩浆般瞬间冲上头顶,几乎让她眩晕!她死死攥紧掌心的碎片,那冰凉的触感此刻却如同最炽热的火种!
“说清楚!”青鸾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钉在老者惊恐的脸上,“它有何用?!”
老者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才的惊吓抽干了他所有力气。他畏惧地看着青鸾手中那枚碎片,如同看着世间最恐怖的东西,声音嘶哑而颤抖:“此…此物…蕴含一丝…一丝宇宙初开、万物生时…最纯粹的造化本源生机……虽…虽只一丝…却是…却是真正的…不死之源!能…能强行吊住…油尽灯枯者…最后一线生机…甚至…甚至可能…滋养枯竭的…灵魂本源……”
吊住生机!滋养灵魂本源!
青鸾只觉得一股滚烫的气流猛地冲上眼眶!巨大的希望如同撕裂黑暗的曙光!她不再理会吓得魂不附体的老者,猛地转身扑回龙榻边!
她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将楚明凰冰冷僵硬的手再次轻轻摊开,然后将那枚散着微弱玄奥波动的暗沉碎片,极其郑重地、放回了她掌心那被指甲刺破的伤痕中央!
碎片接触到伤痕的瞬间,似乎与那残留的帝王血脉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暖意的金色光晕,极其缓慢地从碎片内部渗透出来,如同最温柔的溪流,极其缓慢地浸润着楚明凰掌心那狰狞的伤口,并沿着她的手臂脉络,极其艰难、极其微弱地向上蔓延!
楚明凰那原本微弱到随时会断绝的脉搏,在这丝金色暖流的浸润下,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稳定了一丝丝!虽然依旧如同风中残烛,但那摇曳的势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稍稍托住!
成了!
青鸾死死盯着那丝微弱到极致的金色暖流,眼中爆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如同绝境中的旅人看到了绿洲!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殿内另一处——
巨大的屏风之后,一张铺着厚厚软垫的暖榻上,沈昭静静地躺着。
她周身依旧被一层淡淡的金红色生命光晕包裹,如同沉睡在琥珀中的精灵。在磅礴生命能量的滋养下,她的身体恢复得极好,面色红润,呼吸平稳悠长,仿佛只是陷入了深沉的睡眠。然而,她的眉头却紧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额角冷汗涔涔,身体在睡梦中不时地微微痉挛,口中溢出痛苦而破碎的呓语。
“不……别去……明凰……”
“簪子……我的错……”
“系统……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