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话到嘴边,她就是说不出口,就算就是以普通同学的身份出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他们本来就是普通同学。
她在干什么啊?
但就在这时,沈南遇拽住了她,她回头,顺着他白皙的小臂往上看,她看到了他痞里痞气的笑容,他说。
“不行不行,你还是得陪我一起去,我路痴,一个人不认识路。”
好好好,陈檐之松了一口气,她终于找了一个台阶。
但陈檐之还未来得及点头,她就听见了周云遥的声音在大门旁传来,她的声音明显带着愠怒,以及扭曲的快意。
“沈南遇,我劝你离她远一点,你知道她妈是谁吗?”
第20章20玩具熊,刽子手,爱
陈檐之知道喜欢是一种情绪,情绪很短暂,它会很快消散,它就像掠过微寐巷道的一缕落日余晖,不管怎样,最后都只剩一片黝黑。
但爱就不一样,它像被人用滚烫烙铁印上皮肤,是怎么也磨灭不掉的印记。
喜欢可以进化成爱,但爱只有爱,当它变质,它不会退化成喜欢,它只会成为无感,又或者是恨。
陈檐之很爱她的妈妈,同样她也很恨她,因为她抛弃了她。
“我妈是谁?”陈檐之第一次不用包容的语气面对周云遥,“你想说什么?你可以大大方方说出来。”
“杂志上,电视上,还有那些烂俗的广告里,都可以看见你妈。”周云遥仰起头与陈檐之对视,“一个恶毒的女人,年轻时开车把人撞残废逃逸,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十八流明星,你可知道,那被撞残的女人本来是个舞蹈生,现在只能躺在床上,可你妈却还嘲讽她命不好活该。”
“那么恶毒的妈,能养出什么好女儿,陈檐之,你那些好都是装的吧。”周云遥几步走到她的面前,她拽着陈檐之的手腕把它举起,露出那一大块的淤青。
“你拿这只手护住了我的头,我谢谢你,但是如果你能代替你妈去和受害者道歉、赔偿,那才不算伪善,你这种小善良,只会让人觉得可憎。”
陈檐之本来攥得发白的手逐渐松开,听到这,她居然松了一口气,但随即沈南遇握住了她的手腕,他将她的掌心从周云遥的桎梏中抽出,然后将她拉到了他的背后。
陈檐之盯着沈南遇的背影,她想起了很久之前她曾经拥有过的一个巨大的棕色熊,那时它孤独地歪躺在公园的草地上,陈檐之花了所有的零花钱买下了很多很多个套圈,然后从傍晚套到黑夜,但她仍旧没有套中最远的,最大的熊,最后还是老板看不下去了,他将那只熊拖来送给她,老板说。
“小朋友,送给你了,以后就让熊熊保护你。”
回家后,她把它摆在自己床上最显眼的位置,把蓬蓬的蕾丝被盖在它的小肚皮上,在门外父母激烈的争吵中,她将自己缩在它的身后,妄图寻一处小小的依靠。
“周云遥,她是她,她妈妈是她妈妈,如果她没有对
你做出实质的伤害,至少你,并没有立场去指责她。“沈南遇就在她的面前,挡住了周云遥的咄咄逼人。
“依我对陈檐之的了解,她并不是那样的人,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她和他妈一点都不一样,她自己一个人把自己养的很好,她善良,善良到因为保护你受伤也一声不吭。”
“沈南遇,你们才认识几个月,你就敢打包票担保她的人格?”周云遥的眼睛泛着泪光,“她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药,你要这么护着她?”
“我并没有袒护她,我只是相信我自己看到的。”他声音嘶哑,“周云遥,我们都没有了解事情的全部,你不要这样,好吗?”
“那你呢,你知道什么?!她对你说了她的秘密吗?那你知道她喜……”
“够了!”陈檐之站了出来,她抬起头,就那样倔强地看着周云遥,“不要说了,话说出来是收不回去的。”
她顿了一下,又挣扎开口。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打探到的消息,那我可以告诉你,那个小明星我不认识,她可能是我爸的某一任女朋友,又或者是某一个情人,我不清楚,我也不关心,但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她不是生我的妈妈。”
陈檐之努力将自己的眼泪憋回去,她有点破音。
“因为……我的妈妈早死了,在我七岁的时候,她在火化炉里烧了四十一分十二秒,骨灰很轻,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我早就没有妈妈了,即使她死了,我爸爸还是很恨她,恨到连一块好一点的墓地都不肯买,他把在放在家里,在一间很小的杂货间,上了很牢固的锁,然后将钥匙扔了,或许扔到了下水道,垃圾堆,又或者是直接扔到了粉碎机。”
“我不像你们,有那么爱你们的爸爸妈妈,我什么都没有,周云遥,我从来从来没有对你抱有任何恶意。”陈檐之看着周云遥,她感受到了冰凉的液体从她额间滑落,好像下雨了,而她的声音在止不住地发颤。
“周云遥,你不应该这样的,我觉得你应该往上走,去更远的地方闪闪发光,你不能,也万万不应该把目光局限在我身上。”
如果因为喜欢一个人,把自己变得更糟糕,那实在是太得不偿失了。
陈檐之觉得自己的嗓子像是被刀片划过,她感觉到了涩涩的血腥味,它们涌上来,又被她咽下去。
“因为我……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
陈檐之说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她感觉自己体内的细胞在疯狂地叫嚣之后归于死寂,它们无法运转,也不能支撑她完好无损地站着。
她体力不支地跪了下去。
陈檐之感觉到沈南遇来到她的身边,她用力地推开了他,却被禁锢地更紧,他按住了她的双腿,轻松地将她抱起。
陈檐之觉得自己像案板上的鱼,她刚刚被刨开肚皮,锋利的刀划过她的鱼鳍,她藏在腹中,写满秘密的纸条被人掏出,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读了出来,而她不仅是那条鱼,也是杀鱼的贩子,她自己剖开了自己的鱼腹。
她自己杀了自己。
她其实并不想和任何人说自己家里的事,或许是受不了污蔑,又或者是不想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难堪,她选择用另外一种更心酸的真相掩盖周云遥错误的指责。
她后悔了。
是的,她在说完后的两分钟内后悔了,但是这不是可以在两分钟内可以撤回的信息,说出的话是收不回去的。
沈南遇将她抱回了房间,很幸运,这一路上并没有碰到任何一个同学,也没有任何老师。
幸好幸好,没有人看见他们,但陈檐之又想,要是碰到了沈南遇会怎么回答呢?他会不会说,刚才有一个小可怜鬼伤心过度,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他只好将她抱起,这其中绝对没有任何的暧昧,他只是喜欢见义勇为罢了。
就跟食堂的那次冲突一样,他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
陈檐之在他怀里,她放弃了挣扎,她也没有挣扎的力气了,过往的一切将她压垮,她才发现自己一直都是那个躲在熊熊后面的,喜欢哭泣的小女孩。
沈南遇今天晚上穿了校服,蓝白色的外套,被她染上了眼泪,就像那个不知道被她哭湿多少次,又自己慢慢变干的熊熊一样,脏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