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热情招呼奚越坐下来喝杯茶的时候,奚越真的很想问她,为什么要对已经成年的、身高接近两米、根本不需要家长看护的大块头用“小孩”这个词。
这对吗?
蒋女士挎着爱马仕,挽着老公,高高兴兴地和两人道别:“怎么样?我家宝贝很可爱吧?好多网友都夸他甜心呢。”她重点叮嘱儿子,“begoodandlistentoyourteacher,sweetie。”
蒋女士出门挣钱了,留下奚越和她的宝贝儿子面面相觑——主要是奚越兀自陷入诡异的沉默。
他直勾勾地盯着zane的脸看。
zane一点儿也不像刻板印象里那种皮肤黄得发棕的abc,他皮肤奶白透亮,轮廓多钝角,浓颜。笑起来卧蚕很明显,眉目间有一种天然的傲气——他应该是知道自己长得很好很讨人喜欢的。
只有一生下来就受宠,所有要求都被满足至今的天之骄子,才会像这样自信。
粉色真的很适合他。像从漫画里走出来一样帅气。奚越知道他是这两天才染的头发,因为发根处还没长出新的黑发。
直白的、热烈的目光——这是zane对奚越的打量的回应。
粉毛甜心眨了眨眼睛,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
于是奚越得知,zane的中文名字叫蒋在野,其实已经高中毕业了。母校今天和他校有一场友谊赛,他作为前校队副攻手,又是个超级受欢迎的明星队员,要返校参赛。
蒋在野告诉奚越,是因为他拒绝枯燥的补习班,要求户外活动,所以蒋女士才把原本150刀的时薪提高到了200刀的——这点奚越倒是知道。他当然和蒋女士确认过具体的教学内容。
只是他以为的户外活动,是陪小男孩去上轮滑或者网球兴趣班之类的。
“mr。xi,weshould。。。”
“蒋在野。”奚越深呼吸一口气,用中文,缓慢而吐字清晰地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全程用中文交流。”
这样严肃的用词,如果是发生在国人的对话中,其实是非常生硬甚至有些冒犯的。但介于蒋在野是abc,他需要脱离家庭溺爱熟悉中文语境,那么用词准确,是高于语言艺术的——说话的情商可以以后再学。
不过他未来要继承家族产业,或许不学也无所谓。他的出身能让他这辈子都不用讨好人。
“好的。”蒋在野同样很慢地回答他,“我们应该出发了。”
蒋在野的高中就在皇后区,皇后区是纽约所有行政区中亚裔学生比例最高的,逼近30%。
由于负责的学生已经成年,家里还特别有钱,所以奚越老师是坐在迈凯伦的副驾驶上,被网红亲自开车顺过去的。
路上两人简单聊了聊,奚越告诉蒋在野,他们的教学本来就是以陪聊为主的,不用太死板,可以直接叫他的名字。
然后下车的时候,蒋在野已经自来熟地开始叫奚越哥哥了。
蒋在野比奚越想象中还要受欢迎,要不是提前叫人占了座,奚越恐怕进不去体育馆。这场友谊赛来的不光两所高中的学生,还有一些打扮成熟的蒋在野在网络上的粉丝。
比赛开始,欢呼声就没停下来过。
不过奚越只看了一会儿,就被别的事吸引了注意。
通常他不会这么不专业,他已经处在拿时薪的计费教学中了,哪怕并没有和蒋在野面对面地聊天,也不应该分心干别的事的。
可偏偏这件事也很棘手。
更糟糕的是,分心没关注蒋在野的时间里,他那金疙瘩似的教学对象竟然受伤了。
奚越不确定蒋在野的父母是第几代移民,最好不要是二代,不然他很可能被起诉。
好在蒋在野状态看起来不错,还有心情对粉丝笑,应该只是普通的赛场上的对抗常态吧?奚越如此安慰自己。
蒋在野用唇语叫他下去,他当即绕过人群从横向通道走出去。守在通道口的管理员在奚越出来后,就把门锁了。
内部过道空无一人,安静得出奇,奚越脚步慢下来。回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奚越不得不承认,哪怕学生的真实情况超出了他一开始的预计,但总的来说依然很理想。
敞篷跑车过来的风和看比赛的氛围,多少有让奚越紧绷的神经放松一点,让他不至于一个人呆着然后陷入内耗的情绪。
呼——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决定先不管那件事。他的学生估计已经在外面等他了。
果然,走出体育馆,蒋在野已经在树下了。奚越没有马上迎上去,而是返回大厅在自动贩卖机买了瓶水,走过去递给蒋在野。
“thanks!”蒋在野扬起大大的笑脸,奚越注意到他只有一只酒窝,“i。。。”
“要说中文。”奚越轻声提醒他。
蒋在野愣了一下,他低声,语速飞快地叽里咕噜了一段长难句,见奚越真的狠心不搭理他,才瘪瘪嘴,委屈巴巴地切换到中文。
他说中文就很慢了:“非常可惜,我希望你看到我把球扣住一点到对面,但是没有。”他把衣服拉起来一点,给奚越看,“不严重,但是教练不要我继续打。”
啊……直观感受到了abc说话有多别扭。奚越发散性思维。他英语基础一般,适应了一年,才摆脱了“小莎士比亚”这种调侃。
他觉得蒋在野像个“小贝勒爷”,说话又臭又长。
奚越毕竟拿着高工资,夸奖他:“你打球很帅。”他观察蒋在野的后背,看到有一块轻微泛红,在奶白色的皮肤上很明显,“你还痛吗?我陪你去保健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