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津有味地看了几分钟新闻节目后,她又怯怯地说道:“我想……想看儿童电视台……今天有动物晚会……”
能提出要求是个好的开始,但李再用遥控器换了好几个频道,每个都是一模一样的新闻女主播,根本没有其他节目,小女孩有些失望,但还是说:“没关系,我看新闻也很好的……”
但周围的温度又冷又燥,不祥的预感浮现在林棋冰心头。
“演。”林棋冰拍板说道:“我们给你演。”
同伴们震惊地看向她,沐朗最先反应过来,他双手比耳朵放在头顶,嘴巴扭成三瓣,像只傻乎乎的兔子似的,跳到小女孩身前,对方小声咯咯笑起来。
有用!
一行人轮番上阵,扮成鸭子、鹿和孔雀之类的动物,实在是放下脸面丑态百出,但小女孩却乐个不停,她最喜欢沐朗的兔子,还有阐鸢扮的狗熊。
一阵滚汤掉落在火焰的灼烧声响起,声音从厨房传来,林棋冰跑过去,发现灶上竟然煮着一锅饺子,个个都雪白鼓胀。
她的猜想被再次验证,最后一段梦境碎片,就是要主播陪小女孩过个好年。
李再跟过来,他摘掉头顶纸折的鹿角,说道:“她饿了。”
一盘饺子被盛在盘中,李再端出去,客厅方向很快传t来咀嚼的细响。
“冰淇淋,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房间变小了?”沐朗在厨房门口截住林棋冰,用唇语说道。
林棋冰当即皱了下眉毛,沐朗说得没错,这原本就不算宽阔的恐惧之家,四面墙壁竟然向中间挤拥过来,离主播和幼年次卧女生越来越近。
一种怪异的窸窣窸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他们很愿意陪小女孩过个年,但要找的最后一种逃离梦境的钥匙还没出现。
“开始崩坏了。”栀子朝他们打了个手势,又低头对小女孩微笑,后者正轻轻扯着阐鸢的头发,要帮他扎两个丸子头,充当熊耳朵。
哪怕在这种欢乐中,崩坏也成了既定的命运,那种窸窣窸窣的声音越来越大。小女孩叼着半只饺子,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主播们,她的表情天真而茫然,但这之下有某种亟待破土而出的恐怖。
林棋冰想到了一个问题,幼年次卧女生之所以天真,是因为她年龄尚小,没有累积那么多的苦涩。
那倘若她想起了之后的种种呢?
恐惧之家,窒息的家访,踢蹬掉的凉鞋兔子,被绝交的纸条,失败的自缢,撕碎的结婚证,孤寡衰老,婴儿枯死其中的摇篮,和冲不出的“云霄”……
她又会对主播们做什么?
几乎是应和林棋冰的预感,那种窸窣声越来越大了,小女孩越发不安,她的五官开始变形,带着哭腔叫道:“是,什么东西呀……”
还未等栀子去捂她的耳朵,卫生间忽然传来一声重响,马桶轰然侧翻倒地,白瓷碎裂,水流从地面向上呲出。
而弄翻马桶的不是别的,正是瓷壁之后粘贴的那些蟑螂,它们被胶带组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阵列,像个花里胡哨的大平板似的,朝客厅移动过来。
“啊啊啊————”小女孩的尖叫声划破空气。
与此同时,她膝盖上盘子里的饺子也蠕动起来,蟑螂从面皮里纷纷爬出,瓷盘随着站起而落地,碎成伤人的破片。
崩坏,一切都在崩坏。
林棋冰眼尖地看见,小女孩捂着脸的指缝后面,有什么东西变黑了。
后者开始在客厅中乱跑,然而恐惧之家在慢速收缩,她看上去就像跑轮里的仓鼠,被扭曲的沙发伸出脚绊了一跤后,撞进了李再的怀里。
“怎么办?”李再用眼神问林棋冰。
这场合家欢的戏是演不下去了,林棋冰四下搜寻,越是在崩坏的时候,就越容易出现钥匙。
“不要把注意力放在崩坏的东西上。”林棋冰对同伴们说道:“否则容易引起自身的崩坏。”
比如那个电视,屏幕已经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和延伸,弧面爬满了整面电视墙。
“污染扩散……对对对对于自然环境的的的的影响……将继续追追追踪……和观察察察……”
电视屏幕中的女主持人好像卡了带,但主播们无暇看她了,小女孩的尖叫渐渐停止了。
“接接接接下来……新年的的的的钟声即将敲敲敲响……”
要来了,林棋冰想到,除夕新年应该就是这段碎片的最后一幕。
虽然不知道这个场景为什么是次卧女生心里过不去的坎,但她预感到,一定有大事快要发生。
小女孩终于在栀子和沐朗的安慰下停止抽噎,那蟑螂组成的移动小岛被林棋冰用板凳压住,小女孩在李再怀里抬起了头……
抽气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她已经没有五官可言了,甚至说没有轮廓可言,那整张脸都被不见底的黑色涂抹,灯光照在上面,没有一点亮面的起伏。
小女孩变成了次卧门后的那个黑纸女人的缩小版。
黑色从颈部向下蔓延,很快浸染了小女孩的毛衣和灯芯绒裤子,她变成了一个黑色的人形。
“快躲!”林棋冰一把拉开李再,在黑色将侵染到李再身上时,分开了两人。
李再低头揪起防护服衣襟,胸腹部位的那块已经成了纯然的黑,没有任何一种存世的染料能造出那种黑色,完全不反光,像漂浮在家里的黑洞。
“咯咯咯咯咯咯……”黑色小女孩瘆人地笑了几声,她竟在主播们的视线中融化了,化作一滩黑影,从地板中央向外荡去,黑色很快蔓延到墙壁上。
恐惧之家骤然暗了下来。
最后的梦境碎片要坍塌了。
“快,站到凳子上去。”栀子拉紧了防护服,几人匆匆踏上沙发和茶几,他们周围变成了纯黑的空间,不断吸收着窗户、电视和吸顶灯三处光源。
突兀的女声倒计时响起:“10、9、8、7、6、5、4、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