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萨接到电话,赶到警局。
警察是这么向她解释的:“双方存在冲突行为。一方涉嫌性骚扰,一方因防卫过当致其脑出血,现正在医院治疗。如果接受和解,对方愿意道歉并赔偿;如果坚持指控,她也可能面临拘留。”
陈萨把原话转达给许昭弥,那会儿许昭弥看起来已经很不好了,但眼神却依旧坚定:“我宁愿坐牢,也要让他受到惩罚。”
“我还要他亲自向我道歉,不仅向我一个人道歉,还要在他们集团内部公开通报,要让所有人知道,女人参加酒局是为了工作,而不意味着性同意。”
陈萨问:“想好了吗?”
“想好了。”
“好。”陈萨站起身来,对她说道,“但是我不会让你坐牢的。”
许昭弥出来的那天,陈萨把手机拿给她看。冬天的阳光特别稀薄,浅浅一层打在她的肩上、发丝上。虽然那时的她看起来格外狼狈,但是整个人却好像在散发着光芒。
“王斌已经被飞驰总部正式辞退了,他的道歉声明也在公司内部曝光。你放心,为了保护受害者的隐私,通报里并没有提及你的名字。飞驰总部很感激你帮他们除去了公司里的害群之马,也让我代所有受害者向你致谢。”
许昭弥哭了。之前在冰冷的拘留室里她没有哭过,在以为自己要坐牢的时候也没有哭过,但现在她却哭了。她只知道王总请了很厉害的律师想让她付出代价,她甚至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后来陈萨解决了这件事,许昭弥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她不仅因正当防卫被释放了,还得到了这样的结果,这样的结果让她感到欣慰。
“谢谢。”她接过陈萨递来的纸巾,擦擦眼泪看向她,“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放心,我不会告诉陆总的。”
……
许昭弥拿到自己的手机,解锁屏幕后,看到陆以宁给她接连发了几条消息。她踱步到一旁,深吸一口气后才开始回复他。
“对不起,这两天一直在忙。”
很快手机震动,是他的回复:“没关系,现在忙完了?”
“嗯,忙完了。”许昭弥回复完便攥着手机,眼神有些放空,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之后两人再无消息。
回到陈萨面前,许昭弥看起来比刚刚多了一点失落。
“对不起,我搞砸了。”
“你搞砸了吗?”
许昭弥看着她。
陈萨把手搭在她肩上,掌心的温度传递过来,轻轻拍了拍,“你做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许昭弥在陈萨看向自己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类似欣赏的目光,她这么告诉她:“就像你看到的,社会上对女人向来有偏见,觉得女人就该柔弱,就该依附男人,可那又能怎样?我就从农村来,没背景没人脉,没靠过男人,不也走到现在吗?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很勇敢,你的决定是对的。正因为社会上有这些烂透了的偏见,我们才更不能认怂,所以我其实很感谢你,你做了我年轻时一直想做却没勇气做的事。”
说完她侧过耳朵,笑着对许昭弥说:“你知道吗,我去医院看到王总,他真的很像个愚蠢的猪头。”
许昭弥也低头笑了。
“好了,还有一件事是飞驰老总特地托我告诉你的,飞驰已经决定通过入驻我们商场的方案,但是后续想和你直接洽谈,你愿意吗?这次你可以不用拒绝,因为这是靠你自己的努力和勇气争取来的,合理合法,光明正大。”
如果谈下这个品牌,意味着什么已经不必再说,于公陈萨为许昭弥感到高兴,于私她其实有那么一点遗憾,她说道:“不过我私心还是希望你能留在潞城,我们两个一起打拼不好吗,你已经凭借自己本事走到了现在,真的舍得放弃呀?如果要我选择,留在这里比去总部发展可划算多了。”
她眨眨眼,“其实有时候想想,男人也没有那么重要,咱们自己也能活得精彩,你说是不是?”
她不必急需许昭弥回答,而是给了她三天假期,让她回家好好休息,调整一下状态。
许昭弥坐在出租车上失神,手里一直攥着手机,那条信息发过去后,陆以宁一直没有回复她。
回到家以后洗了澡,蜕去满身的疲惫,她从浴室出来看了看手机,依旧安静。那会儿已经十点了,但她知道陆以宁应该还没睡,她其实也不知道要和他说点什么,只是觉得劫后余生的此刻,应该要听听爱人的声音。
电话打过去却是无法接通,她不知道此刻他正在飞机上,不过她却觉得无所谓了。
为什么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总是不在?或许以前她会这么问,但是现在,她好像已经不需要了。
手机调成飞行模式,许昭弥戴上耳机,播放了一首钢琴曲。伴随着舒缓的音乐,她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陆以宁正在三万英尺的高空穿越黑暗的云层。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许昭弥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她很忙,忙到甚至不愿意理自己。陆以宁承认自己前段时间因为詹源的事情对她态度不好。他想或许因为这个她才不想理他,所以他其实也反思了自己,等他把那些负面情绪都消化掉后,觉得自己应该去找她道个歉。
许昭弥一早起来就感觉晕晕乎乎,测了体温发现发烧了,怀着忐忑的心情用试纸一测,竟然“阳”了。“狼来了”喊了这么久,这次是真的中招了。
好在那时候已经允许居家隔离,许昭弥也没了疫情初起时的慌乱无措。她甚至还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煮了锅粥,等喝完粥,服下一片退烧药,又咕咚咕咚灌下两大杯热水,这才蒙上被子沉沉睡去。
妈妈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正在被子里呼哧呼哧地冒汗。满头大汗地从被子里探出脑袋,迷迷糊糊接起电话,那头肖玉枝又开始唠叨起来,说的还是前段时间提过的那档子事儿——要给她介绍个潞城的相亲对象。
其实肖玉枝原本是很尊重她想法的,可经过这两年的疫情,肖玉枝的观念就发生了严重改变。觉得女孩子一个人在外地生活,身边必须得有个伴儿,不然发烧感冒的时候,谁来照顾闺女呢?
“好了以后再说吧,我现在真不想结婚。”可偏偏许昭弥这会儿真的病了,而且病得比普通发烧感冒还要严重。她实在听不下去肖玉枝的念叨,只想快点挂掉电话接着睡。
“那你什么时候想结婚呢?你也不小了,早就到了该结婚的年纪。”
“什么时候都不想……”许昭弥迷迷糊糊地说出了心里话。
“不想结婚?你不结婚,老了怎么办?等以后爸爸妈妈都不在了,谁来照顾你?”
“那就等老了再说吧。”许昭弥实在撑不住了,挂断了电话,把头重新缩回到被子里,可又感觉身体痛极了,浑身上下的骨头缝都在叫嚣着难受,忽然又想起妈妈的话,一时间委屈和痛苦涌上心头,眼泪就那么涌了出来。
人在生病时的脆弱,许昭弥算是彻彻底底地感受到了。恍惚间她的脑海中甚至闪过死亡的念头。她忍不住胡思乱想,要是自己真的就这么死了,警察来了会怎么想?一个陌生女人怎么会死在别人家?她和房主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自己死后会不会流言蜚语四起?
这样可怕的想法让她猛地清醒过来,挣扎着从床上爬起。这已经是她生病的第四天了,她的烧已经退了,身上的酸痛也好了很多,自己就这么生生熬了过来。许昭弥坐直身子,目光缓缓扫过这间熟悉又陌生的房间,就在这一刻,她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她拖出行李箱,一件一件地把自己的行李打包好,然后离开了这个她住了将近两年、却始终不属于她的房子。
转天许昭弥去了医院。先是做了个化验,确认自己彻底转阴后,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想着之前受伤的腿和胳膊,她又挂了个骨科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