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北上的那日,下了三日的大雪终于放晴。
天空碧蓝如洗,日光耀照在雪堆之上,白得晃眼。
此时的季旷柔已经换上了一身玄赤镔铁锁子甲,满头青丝被尽数拢在双凤银盔冠中,高高束起。
她高坐在马上,神情一改往日的慵懒散漫,仿佛彻底换了一个人,变得飒丽而仪威。
磅礴凛冽的气势从她身周溢散,见到的士兵,无一不心生拜服。
待到出城三十里,季旷柔望着静静停在官道旁的宽大马车,以及马车旁那神情憔悴、泪流满面望着她的青年。
最后翻身下了马。
季旷柔还未走近,青年便哭着撞进了她的怀抱,将脸紧紧地贴在了她身前那坚硬冰冷的盔甲之上。
“小九,你怎么来了。”
她微微蹙眉,看着神情痛苦、哭到哽咽的青年,怔愣半瞬后,还是没有忍心推开他。
闻言,季允禾抬头,泪眼朦胧地望向她,“柔姐姐不要去漠北好不好,小九愿意、愿意去和亲。。。。。。”
见季旷柔坚决地摇了摇头,青年泪水一时间流得更加汹涌,他紧紧地抓住了女人的衣袖,哭到难以自持。
面容绝望地说道:“你会死的。。。。。。你真的会,姐姐不要去好不好,你即使打胜了,那群人也不会让你活着回来的,姐姐不要去,不要去。。。。。。”
闻言,季旷柔低叹了口气,摘掉手上的护具,为面前的青年揩掉了面上的泪水。
温声说道:“小九,有姐姐在,不会让你去狄国和亲的,回宫去吧。”
说罢,便想将他推到马车上。
谁知听了这话,青年禁不住崩溃落泪,他抱紧了面前的女人,不知该怎样才能将她挽留。
此时的季允禾,无比痛恨为何自己生了个男儿身,他若是女人的话,便可以替阿柔姐姐出征,护她一生富贵平安。
行军速度丝毫耽搁不得,季旷柔又安慰了季允禾几句之后,便推开了他,却在她转身时又被对方抓住了手。
季允禾哭得双眼透红,他将自己从小带到大的一个平安符强硬地塞进了女人的手中。
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姐姐拿上这个。”
“一定要万分保重。”
他强忍着喉中的滞痛,反复恳求季旷柔。
“一定要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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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烛灯下,相泊月将手中季旷柔从漠北新寄来的信笺,看了一遍又一遍。
面前的桌上,也散乱着十几封信笺。
都是季旷柔走的这八个月里寄来的。
一开始是三四天一封,内容也很长,在知晓他有孕后,季旷柔开心得不得了,每次都会在结尾叮嘱他要照顾好身子。
可渐渐得,随着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季旷柔写给他的信便从三日一封,变成了十日一封,后来是一月一封,三月一封。
最后甚至是四五个月才有消息,内容也从满满一张纸,变成了短暂的一句话。
“安康勿念”。
望着宽大的信纸上这寥寥的四个字,积蓄已久的思念与担忧冲破了相泊月的心堤,浩浩汤汤地袭卷了他的全身。
清透的泪水一滴滴地在了纸面之上,很快便泅湿成了一团。
腹中的孩子仿佛感受到了父亲情绪的波动,开始一下又一下地踹着相泊月的肚子。
相泊月痛呼出声,蹙眉抚上了自己已经高高鼓起的腹部,心中无助又绝望。
甚至开始对这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子,生出了淡淡的憎恨来。
季旷柔走后没多久,在无意间得知她此去凶多吉少后,他便想打掉这个孩子,随她一同北上。
可所有人都不允许,都坚持让他留下这个孩子,安定王夫甚至出面劝了他许久,只因这或许是季旷柔唯一的血脉了。
相泊月万万没想到,自己渴盼许久的孩子,会成为他追随季旷柔脚步的最大阻碍。
有一日,他甚至已经偷偷熬好了堕胎药,临了却被哑奴发现了。
至此以后,对方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直到他月份大了,不能再将孩子堕掉为止。
而另一厢,盛寰院内,安定王望着手中从前线递来的最新军情,蹙紧了眉,对站在面前的陆雨厉声问道:“柔儿怎么会失踪呢!”
陆雨低垂着头,面色悲伤而凝重,“郡主当时刚刚收复了皖城,兵力大损,接着又收到了驻扎在嵖山附近林将军的求援,郡主为了能赶过去救林将军,自己提前带着一千精兵前去支援,结果中了敌人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