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旧开着车缓缓向前,前后左右,滚滚的车流裹胁住我,使我不得不碌碌前行。
大车小车,两轮四轮,每个人都在专注地赶路,匆忙的神情写在他们脸上,仿佛到哪里去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赶路。
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我停下车,掏出手机凑到耳边。
庄晓春的脸上永远是春光明媚,她坐在“谭鱼头”的角落里,远远地向我招手。
“好久不见,忙什么呢?”我还没坐稳,她就连珠炮似地发问。
“还能忙什么?”我从鼻子眼里哼了哼,“无非名、利二字,”
庄晓春笑了笑没搭话,招手叫来服务员要了五斤鱼头,我点了鸳鸯锅。
“没想到你不吃辣。”她有点意外。
“不辣的那半儿是给你点的。”我无可奈何地解释道,流露出一丝泄气。
庄晓春“咯咯咯”地笑起来:“拍马腿上啦……哈哈哈哈!”
坐在对面的她开怀大笑,露出了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我不禁被她的爽朗热情所感染,于是我的情绪也慢慢好起来。
“今天怎么想起来请我吃饭?”看着菜和调料一盘盘地端上来,我提了个傻问题。
“再不请你吃顿饭,以后就没机会啦,”庄晓春一面说,一面用筷子把鱼头拨进沸腾的汤锅。
“没机会?”我绉起眉头问,“你要走?”
“嗯,大概公司要派我回北京,下个星期就动身,”她停下手中的筷子,昂着脸,下巴颏冲着我一撅一撅,“本来还想办上海户口呢,这下不成啦。”
“回去升职?”我在汤锅里搅来搅去,黑色的鲢鱼头不时浮出水面。
“哪有那好事儿?哼,连出差津贴都没有,”庄晓春没好气地白我一眼,好像我就是那位不讲理的上司,“还说是照顾我回家,假惺惺!”
她使劲地撇了撇嘴角,满脸不屑。
“也行呀,总算是回到父母身边了,”我安慰她道,“上海就当作一场春梦吧!”
“梦个屁!”庄晓春笑骂道,“要发春也不在上海发,嘿嘿嘿……”
说说笑笑间,晚饭吃完了,我用助动车把庄晓春送到她住的楼下。
“上去喝杯茶吧,”她站在楼影里邀请我,“我同屋的伙伴儿还没睡,大家一块聊聊天。”
“不了,太晚了,”我看看表,时针指向九点半,“过两天我再约你们。”
“那也好,”她抬手朝我挥了挥,“再见。”说完,她便隐没在黑暗中。
我开着车,慢吞吞地,突然灵光一现,赶忙扭大油门向前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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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星期天,又轮到我值班,但科里的气氛大不一般。
我坐在护士办公室的角落里,房间里挤满了人,主任们和几位师兄弟,还有护士在办公桌周围坐成一圈。
“啪!”
鲍主任把724床的病历夹狠狠地往桌面上一拍,“说!昨晚上夜班是谁!”
他瞪着眼珠子环顾四周,在人群中找到护士长张萍,“你们护士呢?都睡着了嘛!”
张萍窘迫地望望两旁,嗫嚅着说:“是…是于嫣。”
小嫣脸色苍白地站起来:“我…是我大夜……”
“哼!”
老鲍从鼻孔里重重地出了一口气,“病人把铺盖都搬走了,你都不知道!还在交班记录上写什么”病情稳定“,你是不是活见鬼啦?”
他忽地站起身,凶神恶煞地对着小嫣。
小嫣惊惶失措地站在办公桌边,视线无意中扫过我,眼神投来求助的信号。
我抬起头注视着她,微微点一点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堆在脸上。
“咳咳,”一旁的赵主任咳嗽一声,“好啦,老鲍,别怪他们小的啦……咳咳!咳!”
他弯下腰剧烈地咳起来,好半天才恢复正常,“病人逃了账算在我身上好了,反正是我介绍来的……是我连累了大家,咳咳咳!”
他咳得更厉害了,趴在桌上,喘得直不起身子。
“张萍,去拿……”鲍主任放缓了声调,扭头吩咐护士长,又关切地拍了拍赵主任的后背,“慢慢说,不急……有事好商量……”
张萍快步走进配药室取来了药片,她盯了一眼小嫣,又努了努嘴,小嫣猛然惊醒,跳起来跑去端来一杯水送到赵主任手上。
“主任,给,吃药,”她怯生生地,眼睛望着手中的杯子,不敢抬头。
“好好,谢谢你啊……”赵主任接过水和药,感激地拍拍小嫣的肩膀。
“唉……”鲍主任沈重地坐回椅子上,“老大呀,我们都知道你是好人,可是好人不得好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