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能想象到那个场面呢。”
“这下伤脑筋了。真不想淋雨啊,头会变得湿漉漉,衣服也是,贴在身上难受的。明明伤口好不容易愈合了……”
他站在廊下看着室外密集的雨幕,惆怅地叹口气,那头漂亮的金都失去了光泽,肩膀也垮下来,像只即将要被扔进水池里不情不愿的猫,颓废地喵喵叫着抱怨起来。
其实他在这里多站一会绝对会有人愿意给他递伞,我猜想他本人大概也有这个自觉。
“黄濑同学要再等一会吗?”我看了眼被灰霾和大雨所覆盖的天空,问道。
“欸?啊……大概?”他眨眨眼,用有些不确定的语气说,“伊织呢?”
“我现在就准备回去了。”
毕竟没有人给我送伞,这种时候只能靠自己。
“但是雨很大,真的没问题吗?”
“没关系。我的身体素质很好,不会生病的。”
话音落下时,闻到了在有些沉闷的湿润空气中蔓延开来的泥土和夏草的气味。
被风带进楼内的雨在衣摆上留下深色的水痕,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同样染上凉意,令人恍惚间产生鞋子里也渗进水的错觉。
黄濑凉太不自在地挪了一下脚。
楼道内的照明灯被路过的勤杂工啪地一声打开,于是身前少女的脸也一瞬间被照亮。
稍长的额垂落在眼睑附近,落下的阴影隐约遮蔽住双眼,只透出烟雾般的紫。
那张脸上总是带着一种迟钝的、缺乏表情的平静,似乎只有在受到惊吓时,她才会流露出些许不太一样的鲜明情绪。
这是个有些危险的结论。
在他的注视中,宫城将下意识投向灯管的视线收回,对他做出一个像是微笑的表情——因为幅度太小,会让人以为只是错觉,所以最终被他定义为“像是微笑”。
“那我先走了,明天见。”她轻声说。
而这就是有确切含义的道别了。
她将书包紧抱在怀里,没有任何犹豫地只身闯入倾泻而下的暴雨之中。
即便看上去总是阴沉又胆小,还容易被吓到,但黄濑凉太并不认为她是什么柔弱的、需要被保护的对象,也绝非抱着单纯的怜悯与同情接触对方。
所以那更像某种本能反应。
视线不自觉地追逐着在浅灰色校服背后散开的柔软黑、伴随脚步扬起的裙褶,以及短袜上方白到透明的皮肤。
随后他突然意识到,那道纤细的身影会在下个眨眼的瞬间被厚重的雨幕吞没。
——在她走进雨中的一刹那,某种比思维更先一步的冲动令他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腕。
皮肤柔软的触感,纤细的腕骨,因为浸染了雨水而变得冰凉的温度。
自手心传来的信息瞬间支配了所有感官,思维的齿轮迟缓地运作起来时,他触电般地松开了手,沸腾的血液从掌心的血管开始不断往上延伸。
“黄濑同学?”宫城的声音在雨中响起,隔着潮湿的空气变得失真又模糊。
视线相对,他先看见她被雨水沾湿的眼睫,在眨动时轻轻颤抖。然后是略微湿润的尾,像是清晨被朝露所沾湿的飞鸟尾羽,随着转头的动作自肩颈缓慢滑下。
水珠顺着颈部的线条滚落进衣领。
往前的动作骤然停住。
我疑惑地回头,纳闷于他是想通过这个动作表达挽留还是送别的意图,却现他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这样淋雨肯定会感冒的!”
他脱下校服外套,用和温柔毫无关系的动作唐突盖在我的头顶。外套上还留有余温,我闻到了洗涤剂的气味,是混合着松木的柠檬香气。
“啊?谢……谢谢?”
我顶着对方的衣服,一脸茫然地重新走回教学楼下。要说西服外套能挡雨,多少有些牵强,但毕竟是出于好意,所以我没有拒绝。
“黄濑同学没事吗?”我从外套下探出头,看向他。他只穿着单薄的衬衫,因为刚才短暂地进入雨中也被淋湿,从梢滴落的雨水在衬衫上晕开小片湿渍。
我忍不住又问:“不会感冒吗?”
“我的身体素质也很好,毕竟经常运动嘛,这种程度没事的。”他伸手抓了抓脸侧湿润的头,表情有些奇妙的窘迫。
“今天篮球部有训练,等结束之后拜托人过来接我就好了。”他接着说,“不然伊织你也和我一起等等吧?大家肯定不会介意的。”
对不起,会介意的人是我,那也太不好意思了。
“我可不是篮球部的部员,那样不合适啦。”
“不然干脆来当社团经理,看到可爱的女孩子大家说不定会更有干劲哦。”
“我对篮球一窍不通,还是算了。”
因为他用的只是闲聊的口吻,并非认真的建议或请求,所以我大概设想了一下那个场面就果断拒绝了。
要待在全是人类的体育馆里,给根本记不住姓名的部员递毛巾和水;日常管理物品记录数据;做预算表打报销申请找老师递交活动报告;还要时刻关心大家的状态嘘寒问暖……
太恐怖了,这种拯救世界级别的重任还是交给别人吧。
“好遗憾。”他叹了口气,这一句倒是听不出来真心与玩笑哪一方比重更大。
“但比赛的时候我会去给大家加油的。”我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