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为国子监祭酒的小孙女,从小泡在祖父的书房里,没少偷拿那些藏在书架最后排的话本子,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悄悄看。
“我早就受够那些才子佳人的无趣故事了。”桑文鸢不高兴地皱起鼻子,“仿佛女子只有相夫教子,宽容大度,遇到身份比自己高的贵女就要自请下堂,才能被写进书里称一句‘贤妻’,凭什么嘛。”
她巴不得市面上像《绮兰传》《玉堂钗》这样的故事越多越好!
另一边,姜云霖面前排起了长龙,他画得笔尖都要冒火了,也远远赶不上队伍变长的速度。
不知是谁问了一句:“姜探花,这本书的作者在哪里,可否请他一见?”
姜云霖斟酌回复:“是我的一个朋友,她如今正在闭关创作后续剧情,不便分心。”
于是那位小姐就派丫鬟去给好友传话:“……快来丰乐楼,姜探花帮朋友卖书呢!”
传着传着就走了样,变成“姜探花写了新书,假托友人之名,正在丰乐楼前签名卖书!”
姜云霖起初还有心解释几句,结果不光是笔尖冒火,嗓子眼也开始冒火了。
好不容易排到的那位小姐连忙劝阻:“姜探花,别说话了,快歇歇吧,我们都懂!”
一定是姜探花不好意思让人知道他闲暇时间爱写话本,所以才编了一个莫须有的朋友出来嘛。
姜云霖:……解释不动了。
这书真不是我写的!
……
“这本书当然不是探花郎所写。”
肖朗沉着脸看完这本书,气得重重往桌上一拍,“这分明是,分明是……”
分明是那个侯府的表小姐董兰猗!
肖朗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几次去侯府找人,门房都推三阻四,非说表姑娘不在家。
原来都是在骗他,是在戏弄他!
肖朗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好,很好,故意麻痹我,然后用新书打我一个措手不及?”
怪不得前几天全京城的戏园子都开始排一出从未听过的新戏,他还想着能不能借鉴一二……原来这一切都是侯府的手笔。
雪浪斋老板特意找人买了一本《玉堂钗》送过来,额头满是跑出来的汗水,“肖公子,你得想想办法啊,人家可是在丰乐楼包场售书,还请了探花郎站台推销,这不是存心要截你的胡吗?”
肖朗冷笑了下,本就不怎么样的容貌更显得狰狞扭曲。
“找我有什么办法?我是能包得起丰乐楼,还是能请来状元郎?”
他没好气地瞪了老板一眼,“我就是一个写书的,你这些日子靠着我赚的盆满钵满,难道不该是你来想办法?”
雪浪斋老板没想到他是这样一副甩手不干的架势,也来了火气,抄起桌上的那本书往袖子里一揣,转身便走了。
潇湘公子自己都不急,他急什么?
现在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个琅嬛馆的来头,还有能不能把这本书的作者给挖过来……
想到这里,老板的脚步越发急切,甚至还透着几分火热。
肖朗眼看他越走越快,猜也猜出几分老板的心思,不由啐了一口:“真是无奸不商!”
他在院子里转了几圈,越想越气,转身大步走向西北角一间上锁的厢房。
“哗啦”一声,锁链解开,房门被他用力拉开,明晃晃的天光倾照进来,让原本昏暗的房间一霎变得雪亮。
正坐在书案前埋头创作的女子冷不丁被光亮刺痛眼球,下意识地抬手一挡。
“阿姐,新书写得怎么样了?”
肖朗耐着性子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一步步走进屋内。
女子霍然起身,紧张惊恐地向后退,一直退到后背抵在书架上,无处可逃一般,才颤声解释:“我这两天,没什么灵感……”
肖朗拿起桌上几张被反复涂改过的书稿,发现剧情还停留在他上次过来那一页,终于恼羞成怒,狠狠摔在地上。
“三天了!”他伸出手指用力指着她质问,“整整三天没有写出一个字来,你是吃白饭的吗?”
女子不停摇头,眼里泛起泪花,“不是的,我只是还没有想好这段剧情该如何破局……”
肖朗骂骂咧咧地一甩袖子,“这有什么难的?让绮兰色诱那个庄主,在他酒里下药,趁他中招把人杀了就逃走。”
女子不赞同地皱起眉,摇着头道:“不可以,绮兰不是这样的性格,读者也不想看到她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
“那你倒是给我想一个不简单粗暴的啊?”肖朗恶狠狠瞪着她,“别忘了是谁把你从夫家救出来,是谁给了你和孩子一个容身之处,是谁让你住上这么大这么宽敞的屋子?”
下一秒,他又变了脸似的,跪在地上抱着女子的大腿苦苦哀求:“阿姐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火,可是刚才雪浪斋老板又来催我了,他说如果我们再拿不出下一卷《绮兰传》,就要找人打断我的手……”
肖素真身子剧烈地颤抖,脸色发白,不敢置信地问:“他怎么敢这样对你?”
肖朗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声情并茂:“还不是市面上那些同行相轻,他们看我赚钱了就眼红我,嫉妒我,还抄我的故事去卖……如果我们不能及时推出新书,迟早要被遗忘的啊。”
肖素真费力地将他扶起来,“你别急,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想出新剧情的。”
肖朗见她弯腰捡起散落一地的书稿,重新坐回书桌前,拿起笔开始往下写,满意地勾起唇角。
“阿姐,你慢慢写,我去后院陪小囡玩儿了,晚上给她买烧鸡吃,你就放心吧。”
肖朗退出房间,重新将大门用铁链锁起,脸上的笑容消失,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