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的确口吃,为人还沉默,嬴肇与他就是两个极端,会说,爱说,说的还多。
还装模作样。
例如此刻,人前甚至懂得规规矩矩称呼般般作母后。
他聪明,十分有自己的主意。
到了车驾上,他才畅所欲言,原来嬴政嫌儿子话多还爱捣乱,不许他跟着他,他现如今会跑会跳,没个顾忌,在宫里头连个竞争者都没有,简直就像个小大王,谁敢训他一句呢?便是秦王都不怎么责罚他。
每每般般说孩子太调皮捣蛋,这样不好。
嬴政总能举个例子,证明肇儿这般还没有他幼时一半顽劣。
……毕竟也没有谁敢把别国公子捆着,倒挂在树上,给人家喂水,趾高气昂的说:依我看,水会倒流,先生说的也不全对!
跟幼年的嬴政对比,肇儿可是乖得多了。
包括这孩子要学习哪一家的思想,嬴政也有自己的考量,竟说打算给他再找一个儒家的先生,目前秦国主推法家,这与国情也完全不同。
满朝文武亦有反对的声音,他便说,是列国纷纷说嬴政是怕了儒家,视其如敝履不过为了遮掩心中的畏惧。
他岂能听得了这种话?
倒是韩非狠狠地反对,闹得三天两头去找嬴政,有时候急了,连着结巴好几句,吵的脸红脖子粗。
般般扯着儿子道,“你可别反驳任何一个,你阿父的决策有道理,你先生的话也不错。只是治国修身,便要法儒并兼,缺一不可。”
嬴肇高高撅起嘴巴,“阿母,我聪明的很,每每此时,我都装傻!”
她赶紧搂住儿子好好亲了一口,“你就这么机灵?不愧是阿母的好儿子。”
“我当然是阿母的好儿子,阿父也说我特别像阿母,这样说来,阿母应当也很会装傻吧。”
“……”
“阿母怎么不说话了?”
“生性不爱说话。”
“我让阿母没面子了。”
“???”般般立时佯装挠他痒痒,“你小小年纪,鬼机灵怎地这样多?故意的是吧!”
他痒的咯咯直笑,翻来翻去滚进她的怀里。
大殿之上,年宴开始,般般与嬴政联袂而来,底下乌压压一片,她特意寻了一下,嬴肇身为秦王唯一的子嗣,更兼具太子之尊,是一个人坐的。
不过,想来他已经习惯,也并不知晓有兄弟姐妹是什么滋味,跟随大流起身行礼,坐下后也不东张西望,乖乖的抬着脑袋看高台上的阿父与阿母。
年年的年宴都是如此,嬴政说了些场面话,随后便开宴。
般般与表兄并桌而坐,挨得近也能说说悄悄话。
“表兄方才是在商谈什么大事?肇儿说你不许他跟着呢。”
“没什么,攻赵之事罢了。”肇儿待不住,一会儿要吃的,一会儿要喝的,哪个字不认得也要大声的问,“此事宜快不宜迟,待翻过了年,我带表妹与母后重游邯郸。”
“赵迁愚蠢,郭开进了谗言蛊惑他李牧与司马尚有谋反之嫌,他当真犹豫不决,想要换掉李牧,如此看来,武安君是他存心想讥讽我才封给他的罢了。”
这样的君王,能成就什么大事?
嬴政摇摇头,脸上浮现出几分鄙夷与嘲讽。
“唉。”般般迟疑,“这当真与长平之战中的老将廉颇同命运了,只是可惜了李牧这个将才,遇不到明君,有再多的才华也无处施展。”
嬴政顿住,若有所思,“你很看好李牧?”
“他会愿意来大秦吗?”
“难说,”嬴政自始至终都没有怀抱这样的想法,“像这样的将才通常拥有难以评说的忠心,就如同你所言的廉颇。”
“昔年被赵孝成王临阵替换,致使战败,赵偃即位后听信了郭开的排挤之言,解除了廉颇的军职,廉颇愤怒出走,投奔了魏国,可他身在魏国,心却始终都向着赵国。”
“我秦军多次攻打赵国,赵偃又想起了廉颇,想要重新启用他,廉颇竟当真想要回去,”嬴政想起这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便感慨一阵郭开真是个妙人,“郭开再进谗言,并贿赂了前去接廉颇的赵使,于是赵使在赵偃跟前说了许多不利于廉颇的话,赵偃听罢便放弃了。”
“后来楚王见廉颇郁郁不得志,派人接他到楚国,廉颇被任命为楚国的将军,直言我想指挥的是赵国的士兵,楚王自然不敢放心的用他,他的这一辈子,就在这样等待赵王的岁月中忧愤病逝了。”
“廉颇辗转三个国家,他的骨子里流着赵国的血,便是如何善待和拉拢也是无济于事的。”
嬴政提出疑问,“李牧与廉颇是一样的人,这样的人,有天大的才华无法收为己用,又能怎么办呢?”
“这不是愚忠吗?”般般不曾行军打仗过,无法切身的体会那样的感情,“君主昏聩,何以侍奉?”
不过她最八卦的不是这些,压低声音她悄摸摸问,“表兄,郭开贿赂的赵使是怎样说廉颇的坏话的?”
嬴政没有立即说话,反倒是抬手遮掩了一下鼻子。
般般撞了一下他的胳膊,他才说道,“廉颇在接待使者时一顿吃了一斗米、十斤肉,披上战甲表示自己身强体壮,可以继续带兵打仗。”
……?
真有人可以一口气吃十斤肉吗?
十斗米是个什么样的概念啊!
般般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