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湛蓝色的窗帘,是杉科在恋爱纪念日时,送给女友的节日礼物。
影像上灰蒙蒙的女子笑颜,逐渐与那张苍老的面容相融合,同样的角度,同样的微笑弧度,在有心去辨别时,竟可以在蛛丝马迹中找到如出一辙的气势。
蓁祈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很难在短时间内,从两张年岁差距这么大的照片中,找到相同的地方,可当她意识到这二者之间的瓜葛时,几乎在同一时间,她便可以确定吴燕茗就是与杉科在一起的女子。
那张记录幸福的相册戛然而止在两人二十多岁的时候,那时杉科收到了新公司的邀请,他说女友要给他一个惊喜,而这份惊喜到底是什么,如今想来也有了答案。
只不过为什么一个人姓吴,一个人姓杉,却可以成为周家的顶梁柱。
“杉科、周科”蓁祈将两个名字放在脑海中反复比对,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在喜绒绒公司可以提供的信息里,关于吴燕茗的家庭几乎空白,会不会她才是周家的大小姐,只不过那是的老人思想观念传统,不允许一个女人成为公司一把手,所以周科以上门女婿的身份入赘周家,并顺而改姓,而吴燕茗本名叫做周燕茗,为了使周科的身份可以顺理成章,所以随了母姓。
可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有人知道,甚至在各个平台未有只言片语透露,以至于让她错过如此重要的信息点。
蓁祈快速地自书柜中翻找,两条胳膊近乎甩出一道残影来。
她将能翻页的都拿出来抖了几抖,心想哪怕能找到一张照片,或是一页小纸条也是好的。
但偌大三个立柜,硬是一点渣滓都不肯抖给她知晓。
钟表上的指针沿着轮廓徐徐走动,时间紧迫已经不仅仅存在于客观事实,甚至于渗透进蓁祈每一口的呼吸里,找到后面,她的额头上都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来。
终于,在翻到第四个柜子的最底层时,蓁祈看到了一个通体碧绿的保险柜,上面用盘着一圆灰色的贴皮密码锁。
蓁祈欣喜地长舒出一口气,右手上下一翻,一碗崭新的红烧牛肉面出现在掌心中,沿着深灰色的纹路快速流淌,直到整个锁子都被高温腐蚀破坏。
柜门朝外张开一条细微的缝隙,向造访者吐露被尘封许久的秘密。
蓁祈将里面的纸页全部拿出来,放在桌面上一目十行地看着,越看心中的震惊便越无法掩饰。
她手中所拿的这一厚摞纸,全部都是吴燕茗一人的复仇计划,钱文、周蓉、周炯、周焪等人全部在线条所指的关系图内,无一人可逃得掉。
而这份计划,早在杉科死亡的那一天,便落下了第一处笔墨。
杉科,也就是上一任公司董事,周家族长周科的死亡,是一场彻彻底底的意外。
当日清晨,他和爱犬一起去另一座城市考察市场,却在高速公路上不幸发生车祸,原因是周科本人每日都要服用精神系统方面的药物,而那天早上他被自己的儿子气到,一时不查多吃了两片药,所以在开车时,不慎撞在了高速公路的护栏上,抢救无效身亡。
这的确是一场意外,而意外的发生,却是由一场又一场的必然堆砌而成。
周科和吴燕茗都是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他们是因为对动物的爱,才愿意留在这样大的一个公司发光发热,而公司为这两人所提供的平台蒙蔽着他们的双眼,让他们从不察自己只是周家权力宝座上的傀儡。
没人愿意将所有底牌透露给一个女人和一个外人,更何况这两个人还是极具道德主义的理想家。
逐渐地,在吴燕茗顺利生下两个儿子后,上一任族长以帮忙照顾小孩为由,将两兄弟接到自己膝下教导。
这对于一个拥有事业心的女强人来说,是多么伟大的诱惑。
有爱人相伴身旁,有老人帮忙照看孩子,还有事业正在蓬勃发展。
两人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同意了老人的话,可惜,美好的事物底下往往藏着见血封喉的毒药。
逐渐做大做强的两人渐渐接触到了公司的内部核心,他们发现喜绒绒所展现给他们的,与它实际所做的完全相反,更可怕的是,当他们打算及时抽身之时,他们的儿子早已深陷泥沼之中,犹如发烂发臭的蟾蜍,除了钱,什么都不认!
吴燕茗的心当即凉了个彻底,她想改变这一切,但她年轻时,权力不在手里,等到终于有那个资本叫嚣时,新一代的年轻人早已成长,并且比她还要多一份筹码。
她舍不得离开自己心爱的岗位,也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只能蛰伏在集团内部,想着等集团董事被熬死,自己就可以接受大权,改变这一切。
可惜,这只是她不知天高地厚的妄想,那群老不死的至死都防着他们。
公司股份被拆散成零落的小块,她和周科的股份加在一起根本没有话语权,而周科早就在身心的双重折磨下,患有严重疾病,不可能硬着骨头与他们反抗。
也就是在那一个美梦破碎的清晨,两兄弟冲进房间,质问吴燕茗为什么停止了动物试验,他们咆哮着,问她到底知不知道该项目一但停止,公司会少赚多少钱!
周科愤怒地骂了回去,他指责他们根本不是为了公司,都只是为了自己那上不了台面的粗鄙利益。
几人不欢而散,周科意外身亡。
自那以后,兄弟俩明显收敛了很多,而吴燕茗则意识到,喜绒绒就是一个吃人的魔穴,妄想从外部解决它的人,只会被吃到连骨头都不剩,想要反抗,就只要炸了它,将它所有的牙齿一根根掰下,让它再也无法吃人,才为终结。
她先自己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并制造出兄弟两反目的传闻,这样,就可以让不明就里的股东自动分为两个阵营,以达到分庭抗争,这样就可以为她的布局与转圜迎取时间。
其次,她在两兄弟面前主打怀柔政策,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对父母的疏忽与亏欠,以至于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自己再大度的原谅,既可以让他们无视自己的小动作,也可以增加他们二人间的嫌隙,使得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终会如鲠在喉,让他们将重心放在防备身上,从而减少一定的信任。
而这份信任也不能被轻易打破,只有让摇摇欲坠的信任桥梁永远悬于湖水之上,才能在遮盖湖底涌起的暗流。
况且,做的太过了所有人都会怀疑她,她要利用自己的优势,将下一任接班人攥在自己的掌心,且不被旁人注意。
周菁便是最好的选择,她太像周科了,永远怀着一腔热忱,永远相信世间自有真情在,热爱可抵万般难。
所以她便是吴燕茗培养出来的傀儡,是用于转移注意力的绝佳人选。
而绝佳人选,就是应该被推出去身死魂消,以死殉道的。
因为相比于周菁,吴燕茗发现了一个更好的人选,他有周菁的执拗,却又有不慎跌入深渊的踌躇,他才是应该被推上明处的刀。
而刀要见血,就需要失去刀鞘。
周菁被吴燕茗设计死亡,而关于她的落幕,吴燕茗用一句疯狂的话将其概括——对理想主义者最高的表彰,是让她为自己的理想而死!
周家即将崩塌!
神明终归沉寂!
她的孩子,也该归于最初的地方,成为一颗种子,长出藤蔓,紧紧地盘在罪恶的牢笼之下,从根部,将大厦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