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傅成应了声,这就去了。
御前那边,容承渊见他来禀这事,自然明白是卫湘的意思。虽不清楚卫湘为何肯帮张氏面圣,这事也还是顺顺当当地递到了皇帝跟前。
无奈皇帝今日晨起又犯了头疼,听闻张氏在闹只觉厌烦,自不愿理睬。
待到早朝散后,容承渊遣阁天路赶到临照宫搬救兵,卫湘才让他进殿,就看他额上全是冷汗。
阁天路噤若寒蝉地禀道:“娘娘快去紫宸殿吧……皇长子为被废的张氏说情,求陛下见她一面。陛下一时动气摔了杯子,怒斥皇长子不分是非,又气得自己头疼难耐,整个紫宸殿鸡飞狗跳,掌印求您去给宫人们定定心。”
“好,这就来。”卫湘点点头,就往外走。
容承渊哪里需要她镇场?请她去就是让她看好戏的。
卫湘行至殿门口,孩童背诗的稚嫩声音从厢房传出来,她心念一动,又吩咐道:“去跟皇子公主说,父皇身体不适,咱们一起去瞧瞧。”
“诺。”积霖福身,疾步去往厢房,不多时就一左一右地领着云宜和恒泽出来了,另有两名乳母寸步不离地跟在后头。
母子三人一同坐上暖轿,不多时就到了紫宸殿。
才下轿,卫湘就看到皇长子在殿门口长跪的背影,两个孩子紧跟着也下了轿,恒泽哑然:“大哥怎么……”
云宜反应颇快一把捂住弟弟的嘴,小声认真道:“不要问,我们快走。”
卫湘有些意外,不由多看了她两眼,遂牵起他们的小手走向殿门,行至皇长子身侧方停住脚,凝神看了看他,蹙起眉头,斥责守在旁边的宦官:“天寒地冻的,你们也敢由着皇长子这样跪?还不快去取蒲团手炉来。”
那宦官应声,低眉顺眼地进了殿去。卫湘并不欲等皇长子说什么,复又带着两个孩子前行。
却听身后生硬道:“贵妃娘娘不必管儿臣的事。”
卫湘眉心一跳,回身时已恢复一派和颜悦色,端是一副长辈瞧小孩子的模样:“好了,父子之间吵嘴也难免,别为置气伤了自己的身子。你且在这儿等等,本宫去劝劝陛下,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说便是。”
说罢她再度前行,只听皇长子又道:“不用你管!”
比起上一句的竭力克制,这四个字里的怨怼已呼之欲出。
皇长子其实才十一岁,若单论这个年纪,卫湘实有些心疼他,也不得不说他第一句话时还能克制已十分不易。可这是宫里,她与他之间注定是你死我活的一场恶斗,又哪里有什么“单论年纪”的道理?
她只庆幸他的第二句话不再克制了,而他的不敬与怨怼都必会传进皇帝耳朵里。
她于是心如止水地带着两个孩子入了紫宸殿,直奔寝殿而去。才绕过殿前屏风,云宜就向御榻奔去了:“父皇!”
“公主!”两侧的宫女忙上前拦她,楚元煜翻过身,虽病容憔悴,却还是撑起一笑:“云宜。”
宫女们这才敢放她近前,云宜胡乱蹬了鞋子便爬上床,趴在楚元煜身边盯着他问:“父皇是不是又头疼了?给父皇呼呼!”说着就认真朝楚元煜额头轻轻吹气。
楚元煜乐不可支,把她拢进被子,举目看向卫湘。
卫湘一派温柔地笑看他们父女相处,行至床边也没施礼,直接自顾坐下,叹道:“陛下何苦与皇长子发脾气?孩子还小呢,有些道理日后慢慢就懂了。现下天这样冷,别让他跪坏了。”
楚元煜不耐地摇头:“朕没罚他,是他在逼朕,你不必理会。”
第273章控诉“贵妃怎么说?”
卫湘唉声叹气:“皇后娘娘故去时皇长子已记事了,五六岁的孩子,眼看着端庄慈爱的生母先失了腹中之子,又变得行迹疯癫,不知心里有多不安。如今跟着张氏几年,张氏一朝落罪入了冷宫,他不免又会记起当年的惊惧不安。这会儿正该是咱们好好宽慰他的时候,陛下且让他进来,父子之间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她提起当年之事,楚元煜想起发妻最后那些时日,多少有些动容,终是看向容承渊:“去请皇长子进来。”
卫湘暗暗松气,不动声色地望了两个孩子一眼,但恒泽正皮猴子般将脑袋埋在父亲被中,只屁股拱在外面,当然是没看见。云宜只顾望着皇帝,等他说完话,她声音软软地又问:“父皇头还痛吗?”也并未与卫湘对视。
楚元煜笑着哄云宜:“不痛了。只消你母妃在这儿,父皇头就不痛。”
云宜一听,一股脑地坐起来,明眸盯着卫湘,睁得圆溜溜的:“那母妃要每天都来!”
卫湘扑哧一声笑了,余光扫见皇长子已由容承渊带进寝殿,正欲说话,又见云宜手脚并用地爬过来。她离床边太近,卫湘怕她摔了,忙伸手护她,云宜在经过拱在那里的恒泽时小手一按他脚腕,扭头朝皇长子眉开眼笑:“大哥哥!”
话毕,只见皇帝锦被之中蛄蛹两下,恒泽坐起身也望过去,同样笑道:“大哥哥!”
皇长子眼底一片阴鸷,垂眸朝皇帝揖道:“父皇。”
楚元煜坐起身,无声地看了他半晌,显是有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卫湘低眼含笑,坐在床边温声朝皇长子招手:“跪了那么久,过来坐着说话。”说罢她从榻边起身,以便让皇长子落座。
皇长子看她一眼,深深吸气,总算将万千怨怼都忍了下去,道:“多谢母妃。”
但他也没过去坐,复又向皇帝揖道:“父皇,求您再见母后一面吧,若她有冤,她……”
皇帝脸色一沉:“朕已下旨废后,不要再唤她母后了。”
“陛下!”卫湘轻道,楚元煜拧眉看她,见她满面嗔怪,不得不缓和脸色,寻了个由头向恒沂解释:“弟弟妹妹都在这里,你是做兄长的,该为他们做个表率。”
皇长子紧紧咬牙:“诺。”
卫湘美眸一转,衔着笑问:“你说张氏有冤,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皇长子闻声扫来一记眼风,卫湘遂又笑道:“殿下别误会,本宫只瞧陛下废后旨意里的罪状说得一清二楚,张家被群臣弹劾亦已有时日。如今殿下忽而说起‘有冤’,本宫实不知从何而来,好奇罢了。”
她这样和颜悦色,皇长子也不好发作,沉息解释道:“儿臣听闻母亲自今日一早就在鸣冤,不惜以死相逼,只怕是真有冤情。”
言及此处,他跪地一拜,恳切央求:“父皇,儿臣只求您给母亲一个说话的机会,若她有冤自当申辩,若真不冤……儿臣便也不说什么了。”
卫湘侧眸瞧去,只见楚元煜搭在衾被上的手紧攥成拳,几要爆出青筋来。
她心里暗笑,他此刻必是憋屈得紧,因为张氏被废的真正缘故他不能说,尤其不好跟孩子说——做母亲的给父亲下助情药,这谁跟小辈开得了口?
可他不说,皇长子的求情之语就显得并不过分,他若不允,倒成了他不近人情。
卫湘莞然笑道:“皇长子所言在理,陛下不妨就见一见,且听听张氏怎么说。”眼见他满目诧异地看过来,她迎着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道,“张氏入宫多年,又出身名门,想来也不是全然不知轻重。既有话说,多半是真有冤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