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湘点点头:“辛苦掌印了。”
“不敢当。”容承渊神情谦逊,语毕复又一揖,“奴先告退了。”
楚元煜没说什么,任由他退了出去。而后卫湘与楚元煜一并用了膳,又各自去沐浴更衣,回来后卫湘原想再学一会儿罗刹语,但见楚元煜盘坐床上,腿上摊放着一本奏章,右手却用力按着太阳穴,看起来疲惫得紧,她便打消了学罗刹语的念头,上前坐到他身侧,伸手收了那本奏章,温声劝道:“陛下劳心伤神了大半日,今日早些歇息吧。”
“罢了。”楚元煜重重舒了口气,任由她将奏章递给宫人收走,自顾躺了下来。
卫湘先为他盖了被子,而后自己也直接上了床,宫人放下床幔就退出去,但留了几盏灯。卫湘侧身躺着,一手搭在他胸膛上,剪水双瞳盈盈望着他,灯火从床幔间的缝隙处透过一缕,显得她的目光柔和又多情,她心疼道:“这事自有宫人们去查,陛下别再想了。”
楚元煜嗯了一声,翻了个身,将她圈进怀中。
这晚他们什么也没做,就这样相互依偎着睡了整夜。卫湘记得在她最初得幸的时候,他每晚都是要尽兴的,一夜几次的时候也并不少见。现下随着时间推移,他在她这里只安静睡觉的次数倒越发多了。
这可是对她淡了?
倒也不是。因为他还是常来她这里,纵使去年才有新宫嫔入宫,她的名字在彤史上也仍占据了半壁江山。
所以,她倒觉得他这是更在意她了。
抛开床笫之欢,他仍旧愿意同她待着,该是心里多少真有了些她的位置。
这是件好事,无论她心里是否真的有他,这都是好事。
翌日天明,卫湘梳着妆,见一才七八岁的小宦官进了寝殿。他似有些紧张,入殿见卫湘在梳妆就没有上前禀话,规矩很好地束手站在墙边。
卫湘笑了声:“怎么,第一日近前当差的?什么事,说吧。”
那小宦官神情一紧,死死低着头上前,小声回道:“奴是容掌印的徒弟,今日确是第一日当差,让娘娘见笑了。掌印差奴来禀娘娘,说他一会儿要审应星,娘娘若有兴趣,可去瞧个热闹。”
卫湘打量着他,眼中不失欣赏:“掌印了徒孙都有好些的,大多比你年长一些,倒还肯收你当徒弟,可见你很机灵,叫什么名儿?”
小宦官忙拱手回道:“娘娘换奴小阁子便是。”
卫湘又问:“全名是什么呢?”
小阁子被问得一愣,待回过神来,忙又回话:“奴叫阁天路。”
卫湘轻讶:“这可真是个少见的姓,你若不说全名,我还当是名字里有个阁字。天路倒是个好名儿,听着大气又吉利的。”
遂笑了笑:“我知道了,你去吧,告诉掌印,我一会儿就来。”
阁天路却拱手说:“奴在此等候娘娘。”
也罢。
卫湘便任由他候着,自顾梳了妆,又用了早膳,才不紧不慢地找容承渊去。这般出了门,她才知阁天路留下领路实在很有必要,方才阁天路让她“去瞧热闹”的时候,她只道是在宫正司,现下七拐八拐地到了地方,才发现是永巷极偏僻处的一间院子。
这院子她从前做宫女时理应路过过数次,但从不见有人进出,只当是废弃的,也就不曾留意太多,如今才惊觉这原是容承渊执掌的一方刑房,一时便又好奇,既是刑房,她怎么一点审犯人的动静都没听到过?
这地方离花房与做钟处可都不远的。
步入头一进院门,她见到了容承渊。容承渊不说话,只带着她往里走。待得进了第三进院,她方知这地方的妙处。
原来此处虽在地面上也有刑房,但并不常用,大抵只是寻常问话之所。真正能动大刑的地方设在地下,入口在厢房之中,审犯人时隔着地面就足以隔绝大部分声响了,再关上通往地面的木板、阖上院门,周遭自然什么也听不见。
在他们走近时,候在入口一侧的宋玉鹏上前揭开了木板,通往地下的台阶很有些陡,容承渊走在前后,一言不发地伸出左臂,卫湘会意地搭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跟着他往下面去。
楼梯下是一条幽长的甬道,只听甬道那头,女子尖声骂道:“什么珠花,什么方明?我不识得他!听都没听说过!你们休要栽赃于我!我好歹也是文妃娘娘跟前的人,你们怎么……”
话及此处辄止,隐闻一声清脆的耳光,接着传来的是张为礼的冷笑声:“狐假虎威什么?你也不想想,文妃娘娘掌六宫之权,若没有她点头,咱们能押了你过来?我劝你老实些,把该说的都说了,若你当真无辜,咱们也不冤枉你。”
甬道不长,张为礼话至末处,卫湘和容承渊离这方刑房已只剩几步之距。
容承渊停下脚,向左侧做了个“请”的手势,卫湘侧首瞧了瞧,身侧这间屋该是应星隔壁的屋子,此时房门大开,应该就是容承渊备给她“看热闹”的地方了。
她颔了颔首,举步走进去。这也是一间刑房,四面的墙壁上挂着五花八门的刑具,看着很是瘆人。但容承渊倒也贴心,专门添了几盏宫室里常用的多枝灯来,将这屋照得灯火通明,也就没那么阴森可怖了。
离门两步的地方早已备好一张椅子,卫湘过去安坐下来,容承渊则进了前头那间刑房。
“掌、掌印……”应星的声音又响起来,这回带了明显的惧意,再不敢外强中干地质问了。
容承渊坐到与她正相对的那张花梨木大椅上,右手稳稳接过阁天路奉来的茶盏,抿了一口:“是你自己说,还是咱家来问?”
应星薄唇战栗不止,卫湘隔着一道墙都听出她吓得快哭了:“掌、掌印……奴婢当真不识得方明。”
第154章收获“这只能朕亲自教你。”
卫湘垂眸,淡漠地听着。
她是相信应星真不认识方明的,因为方明与银竹显然是一个路数,当时怂恿银竹的人藏得那样好,到了方明这里若直接让应星与方明联系,那未免也太粗糙了。
不过这不打紧,不仅应星不认识方明不打紧,他们背后究竟是谁也不打紧。
容承渊冷笑:“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你当咱家是三岁小儿?”
“不……不……”应星连连摇头,“奴婢当真不识得他,什么、什么同乡……许是巧合罢了。”
容承渊眉宇轻蹙,略显出三分不耐,他将手里的茶盏递回给阁天路,抱臂打量着应星,口吻悠哉:“我告诉你,那枚珠花是罗刹女皇的人从方明房里搜出来的,上面刻着你的名字。如今你说不认识——怎么,堂堂罗刹女皇栽赃于你?你自己听听这可信吗?”
“什么……”应星一时愣住了。
卫湘讶然,她侧首沉吟,怎么听都觉得容承渊这话不是在诈应星,那便意味着叶夫多基娅插手之后真从方明房中搜出了刻有应星名字的珠花。
她只能说,容承渊反应可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