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又有几名宫女上前,各捧着绫罗绸缎,整齐地叠着,装在琉璃匣子里,卫湘只粗略一扫就知少说也有几十匹。正要开口推辞,谆太妃已板着脸道:“你今日头一回来见哀家,是该收见面礼的,想说什么客气话都给哀家咽回去!”
卫湘哑了哑,轻轻应了声“诺”,只好低头谢恩。
有了这番行赏为开头,殿中愈发喜气洋溢。接下来,敏宸妃、清妃、恭妃、文婕妤也各有赏赐,莲嫔虽已被皇帝厌弃,但因是东宫旧人,同样未被遗忘,一视同仁的行赏。
这般坐了约莫两刻,有宫女自殿外进来禀道:“太妃,皇子公主前来问安。”
谆太妃道了声“外头冷,快带进来吧!”,便又与众人说:“唉,公主还小,怕生。你们先回吧,莫惊了她。”
众人忙离席,施礼告退。唯皇后与恭妃未动,静等子女进来,再者就是闵淑女犹伴在谆太妃身边。
退至外殿门口时,卫湘抬眸望见了由乳母带着候在侧殿的皇子公主。
因今上大婚时先帝已然病重,成婚才一年多先帝驾崩,接着就是三年国丧,不得行乐,所以至今只有一子一女。皇子乃是中宫嫡出,先帝驾崩前就已降生,如今已五岁了;公主则是丧期结束才有的,正是那害死妩贵姬的陈氏所生,现下才一岁多一点,平素由恭妃抚养。
两个孩子都生得粉雕玉砌,放在一起如同一对佛前童子般玲珑可爱。
众妃退出端和殿外的院门,就要去向旁的太妃、太嫔问安,按规矩理当依照太妃太嫔们的位份与资历从高到低拜会,但若这样便总要时时扎堆,太妃太嫔们也劳累。众人便默契地分散了,几名主位宫嫔各去见太妃们,小嫔妃则先去见太嫔们,人人都有各自的去处。
于是卫湘便与凝姬、陶采女同行,才经过端和殿西侧的宫道,就听侧门那边传来女子的哭求:“姑姑,求求您,让我进去磕个头吧!我只远远地瞧公主一眼,绝不多言一字!”
哭声哀婉,楚楚可怜。
三人都望过去,只见求情那人布衣荆钗,直衬得遍身绫罗的女官颐指气使:“这阖宫里,谁敢让娘子见公主?娘子还是快些走吧!没的大年初一来寻谆太妃的晦气!”
那女子上前一步:“我没害妩贵姬!姑姑……”
女官顿时横眉冷对,摆手道:“娘子若有冤屈,该去与陛下讲才是!只消陛下有旨意下来,奴婢自不敢为难娘子。若没有,娘子也莫要为难奴婢了!”
女子还想再说,但那女官不愿与她纠缠,匆匆阖了门,将她挡在门外。
女子只得抽噎着离开,行了几步,在泪意迷蒙里注意到不远处的人影,怔忪地抬起头,目光就定在卫湘的脸上。
看着这张出尘绝艳的面孔,她顷刻间便猜到了这是哪一位:“您是卫御媛吧……”女子讷讷地朝她走来,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了,却仍急急前行,跌跌撞撞地道,“御媛,帮帮我吧……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卫湘见她形容疯癫,不由脚底生寒。陶采女年纪小反应快,当即一手拉住卫湘、一手拉住凝姬,匆匆避开,宫人们也忙跟上。
“卫御媛……”女子在身后喊她,也就是前后脚的工夫,两名宦官齐步赶至,一人从左侧边捂了女子的嘴边将她架住,另一人从右侧也架住她,口中还算客气地说着“采女娘子,莫胡闹,快跟咱家回去!”,手上却是半拖半架地将她“请”走了。
三人这才敢停住脚,回过头去,只见女子仍拼力向这边望,但两名宦官不容她再闹,那布衣荆钗的背影就在幽长的宫道上越来越远了。
卫湘心底莫名不适,徐徐缓了口气,问:“那是陈采女?”
“正是呢。”凝姬沉叹,“陛下顾及公主的颜面才留了她采女的位份,实则关在落梅苑,与废位幽禁一般无二,也不知今日如何让她跑了出来。”
第42章拆解“只是我不明白,究竟何人对容掌……
卫湘拧眉又道:“她适才说……她没害妩贵姬?”
凝姬摇头:“我入宫时陈氏已被幽禁,便是后来诞下公主也不大露脸,我对她的事知之甚少。至于她与妩贵姬的旧怨,更是我入宫之前的事了,我更说不清。”
陶采女似受了惊,仍望着陈氏远去的那条宫道,怔怔不言。
卫湘注意到她的失神,又想到她适才反应极快地拉她与凝姬离开,便觉此时的怔忪别有它因,捏了捏她的手:“怎么了?”
陶采女僵硬地指向前方:“他们……他们待她好生凶恶,这还是在慈寿宫里。私下该不会……该不会……”她吞了下口水,“该不会直接杀了她吧?”
这话令众人的面色都一变,琼芳忙上前,口吻温和又不失严肃:“娘子慎言!这是宫里,自不会有那样荒唐的事!”
陶采女木然望着她,并未反驳,但显然也并未因这话而安心。
凝姬见她的脸色实在不好,向卫湘道:“妹妹先去向太妃太嫔们问安吧,我先送她回去休息,一会儿再来见礼。”
卫湘忙道:“那我与姐姐同去。”
凝姬摇头:“你正值圣宠,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不可在这种礼数上疏漏。快去吧,先去裕太妃那里,然后崇太妃、哲太妃先见哪一位都行,再往后是敬太嫔,余者便无所谓什么先后了。”
卫湘本也被琼芳叮嘱过这些高低,但听她着意提起,还是感念道:“诺,多谢姐姐。”
三人便就此分开了。卫湘依次序去向太妃、太嫔们拜年,虽在每一处都停留不久,不知不觉一上午也就过去了。
与嫔妃们的走动自就放在了下午。晌午时她回到瑶池苑用膳,才饮了两口汤,傅成进了屋,绕过门前屏风抬头看见卫湘正用膳就又要退出去,卫湘却注意到他神色发白,即道:“怎么了?进来!”
傅成脚下一顿,又往里走,行至桌边,躬身轻言:“娘子,褚氏殁了。”
卫湘执着汤匙的手一颤,悚然侧首。
傅成垂眸细道:“奴按照娘子的吩咐每日晌午都去看一眼,昨日褚氏还有口气儿,今日再去……身子都僵了。”
卫湘在心惊中颤栗着嘘出一口气来:“这也太快了……”
“是,奴也觉得,太快了。”傅成道,“奴怕其中另有隐情。不过……正好这会儿是年关,这事让人瞧见不吉利,掌事的便打算等元宵之后再将尸身拖出去葬了。奴今日多使了些钱请他喝酒,娘子若想去瞧一眼,他也不会说什么。”
这话说得一旁侍膳的积霖变了颜色,低斥道:“这是什么糊涂话!大过年的,娘子怎能去沾染此等晦气!”
傅成缩了下脖子,也不争辩,只望着卫湘不作声。
卫湘一声声地缓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方启唇道:“这事怕有古怪,是要弄个明白的,但让我去看只怕也看不出什么。积霖,你即刻去一趟太医院,让姜寒朔去瞧瞧。”
积霖见她不打算亲自去,总算松了口气,福身应诺,便就去了,傅成也随之告退。
琼芳便接替积霖上前适逢卫湘进膳,卫湘想了想,又说:“你一会儿包二两银子给傅成,再给他一日的假,告诉他想出宫走走就去,想去庙里除一除邪祟也可。到底年纪还小呢,冷不防撞见个死尸,只怕也吓得不轻。”
琼芳衔笑应“诺”,又言:“他初来瑶池苑,奴婢还不明白掌印怎的调了他来,现下看来还是掌印会看人,傅成长进很快,行事也稳得住。”